一本一本搬回房间,看到兴头上时,不惜挑灯夜读。
有些书她看过一次就乖乖还回去,有些书她却想要看一遍,两遍,三遍,于是总是赖着不还,每逢这个时候,郗超都只是无可奈何的笑笑,眸光山水温柔。
郗超从来都不会像那些老先生一样,留着山羊胡子,吹胡子瞪眼,吐沫横飞。他有闲暇的时候,晚上吃过哺食后的时光都是在阿茂的房间里度过的。他一般坐一个多时辰,闲谈之间就把很多不同的学问讲给阿茂听。他讲得细致精彩,又能旁征博引,加之阿茂每日自己阅读,不知不觉中郗道茂就觉得自己腹中多了许多墨水。这个时候不管是婢女还是书童,都是不会打扰他们的。
,无非是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大白鹅,一起掉过得池塘,练字的心得之类的。
有一次,他在心里写道,他和王徽之两个人把鹅蛋偷出来烤着吃,结果被大白鹅追着跑。阿茂想象着一直保持着举止有度的王献之和冷淡尖锐的王徽之,怎么也想不出来他们被大白鹅追赶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官奴又给你写信了?”郗超看着她拿着信纸捧腹而笑的样子,突然发问。
阿茂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她把信纸放到郗超面前,用水晶纸镇压住,“阿兄,你看!”
郗超微笑,“别人写给你的信,怎么能随便拿出来给我看?”
阿茂不以为然,“为什么不能?”她摇一摇他淡青色的衣袖,她特别喜欢他衣裳旧旧的柔软,那些自诩清高整天绫罗绸缎的世家子弟,跟他一比,一下子就让人觉得俗不可耐。
郗超的手压在信纸上,“人家给你写信,心意拳拳。轻易示人,是对写信人的不尊重。”
“我没有轻易示人啊,阿兄又不是别的人,我也只是给你看而已。”
郗超无奈,摸一摸她的一双小圆髻,这一年,她的头发倒是越来越黑,越来越多了。“那玥玥告诉我,官奴和你说什么了?”
“他和他五哥拿了鹅蛋去烤,结果被大白鹅追着跑。”阿茂再说出来,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阿兄,你还真是一眼都不肯看呢。”
郗超的凤眸下藏着滔滔碧水,阿茂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那温柔,“我不是不肯看,只是我担心看了官奴的字,以后再也不敢看你的字了。”
“阿兄!”阿茂的小脸垮下来。
正文九九消寒
作者:王平子更新时间:2012-03-1915:55
郗超歪头一笑,不理她故意堆成一团的苦脸,伸手抽出一张宣纸。
纸是好纸。韧而能润,光而不滑,纹理细致。
郗超拿起笔,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颗梅树。
郗道茂托着腮,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等到他顿住笔,才道:“阿兄为什么突然兴起要画梅树?”
郗超摇摇头,“不是突然兴起。你不是喜欢梅花吗?”
郗道茂嘟着嘴,黑白分明的凤眼一眨一眨的,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才几个月,郗超就发现她的眼睛又变大了,眼角上挑的弧度也更加优美。
“我喜欢梅花,但是我不喜欢冬天,怪冷清的。”
“所以这幅图就有妙处了。”他低下头,继续运笔,不一会儿,画纸上就布满了梅花。
他停下笔,抬头,“玥玥不会忘了再过一个月是什么日子了吧?”
郗道茂掰着圆润的小手指,数了半天。“啊,是冬至!”
“我曾经看过别人冬至日,画一朵素梅,为九九八十一瓣,日染一瓣,就到了春天了。我却总觉得一只素梅虽好,可是未免单调,倒不如春日的时候,得一树梅花开来的美妙。明日,我们要全家一起赶回京口,舟车劳碌,就没有时间兴致来画这么一幅九九消寒图了。”
阿茂低着头一朵一朵的数,果然九九八十一朵,一朵都不差。
“你不是说从来都画不好梅花吗?等到这幅梅花完成了,春天也就到了。”
阿茂暗忖,怪不得他刚才画梅花的动作那样好看,似乎在寒冷的冬日也蕴含着春日的蓬勃力量。
“咦,我们今年为什么这么早就回京口?”对于郗氏的人来说,建康不过是暂居地,他们的根,一直在京口。
“阿母说要早点回去,帮婶婶主持宴会,你忍心让你阿母今年还像往年一样操劳?”
郗超揉一揉她的头,“明年春天,玥玥就要多个弟弟了。”
提到弟弟,阿茂心中的那一角小小的失意蹭蹭的开始冒着小头。
“你不是挺希望有个弟弟吗?怎么又不高兴了?是谁说的若是‘弟弟可爱,我都要疼爱他’?”
想不到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阿茂低头,喃喃道,“可是我现在只想着后一句,他还没出生,我就想要打他屁股了。”
“你不会。”郗超笑得云淡风轻。
“为什么这么笃定?”阿茂不满意了,一双肉肉的小手爬上他的脸,弄皱他脸上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表情。
“玥玥心底一片光明,对于自己的手足,怎么会忍得下心?”他在她的手掌下闷笑道,热气呵到阿茂的手上,痒痒的。
阿茂蹦到床上,“我要念书了。”
每次她不好意思的时候,都是这样跳到一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阿茂不知不觉念出了声。不一会儿,阿茂就又凑到郗超身边的坐床。
“君子是卫武公,斐则取斐然成章才华卓绝之意。可是切磋,琢磨又该何解呢?”她摸摸脑袋,问道。
“骨谓之切,象谓之磨,玉谓之琢,石谓之磨。切、磋、琢、磨都是锻炼器物之法。”郗超转头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样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