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道茂依偎到她怀里,握着她纤细的手,甜甜的说,“伯母真好,阿茂都听伯母的。”凤眼潋滟流转处,却正对着那双又黑又长浸染碧水的眼睛,四目相对时,流露出灵动狡黠的笑意。
正文桃叶桃叶
作者:王平子更新时间:2012-03-0616:09
这一日阿茂难得起的早,郗超领着她去给傅氏请过安之后,她就精神抖擞的叫了杜娘陪她一起去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婢女。
“其实我有保母还有桃跟桃实就够了,伯母偏偏还觉得少。”
杜娘微笑道:“那是你伯母心疼你,昨天不也是怕你舟车劳顿身上不舒服,就特地给你备了一间浴房,不仅烧了地龙,还点了几个暖炉,这春寒陡峭,里面确实温暖宜人呢。”
阿茂摇了摇头,浅笑中全是蜜糖一样的甜,“伯母昨天才和阿兄商量好让我住在阿兄的院子里,我们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哺时了,伯母怎么会有神通变出这样一件浴房出来?”
杜娘凝眸沉思,端正的脸上疑惑一闪而逝。“这么说是郎君为小娘子准备的?看来郎君对小娘子是真真上了心的。小娘子可要好好跟着郎君学啊。”
阿茂看着杜娘终日严肃端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学得怎么样,阿兄还没急,保母倒是急了。”
杜娘看着小娘子嬉皮笑脸的样子,越发不见一丝欢容。
阿茂吐吐舌头,知道逗她有一点过头,就赶紧说道:“阿姆,快陪我去挑选一个丫头吧
当她们走到外院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群的婢女。她们虽然都是家生子,但是一直在外宅,做梦都想着能够进入内宅服侍呢!
高平郗氏是什么样的门户?
那可是车骑雍容,衣履风流,往来无白丁,出入尽鸿儒的门户。那样的门户,子弟出仕便可为郎君。那样的门户,是站在云端之上,让世人仰望的!纵使是皇家也不敢轻视半分的!
进了内宅,不知道能够见着多少神仙一样的人物呢。
阿茂凤眼一转,余光却撇到院落外面的一角砖瓦。
“那是什么地方?”阿茂问。
虽然情绪激动,可是长期的礼仪熏陶让这些婢女们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教养。一个清秀的长脸婢女走出来,恭敬的向阿茂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小娘子,那里是牲畜房。府里的牲畜都养在外宅,您指的那里是牛棚。”
阿茂踩着木屐,施施然穿过一个小小的院门,走过去。
果然是牛棚,一股腐臭的牛粪味儿传来,阿茂用衣袖掩住口鼻,刚想要提步离开,却看见牛圈的草铺上睡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短小纤瘦,麻布衣服外露出的一届小臂,虽然难免赃物,却可以看出肌肤曾经的娇嫩。
阿茂蹙眉,那应该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看牛棚的是一个黑脸的汉子,他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孩儿,心中来气,照着瘦弱的脊梁就是一脚。
地上躺着的女孩子只觉得背上一阵剧痛,新伤加旧伤,挣扎一下也未能站起来。
阿茂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这样血淋淋的把一个女孩子不当成人的场面。她忍不住握紧了杜娘的手臂。
杜娘向前跨了一步,大声道:“大胆,小娘子来了,你这等粗人,怎么不知道回避?”
那人一看这么多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娘子,心道一定是府中的大人物,赶紧行了礼乘她还没有责怪就赶紧退下。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孩儿,那是他东渡时死去大哥在路边捡来的快要饿死的孩子。一家人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捡回来一个没亲没故的,等到大哥死了,更成了拖油瓶。只能干活时候把她扔到牲畜棚里。
“你叫什么?”粉妆玉砌的小娘子在女孩儿面前蹲下来,一阵糕点的甜香沁入她的鼻端。
她此生从未闻到过如此美好的味道。
“你叫什么?”阿茂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没有听见,又问了一次。
“我…我没有名字!”她只是一个女子,母亲早亡,父亲供养几个兄弟尚且不够,怎会有闲情给她起名?等到被父亲丢弃,又被人捡到,就是无休止的打骂嫌弃,谁会给她起名字?
她急忙低下头,满脸通红,视野里只有小娘子宽大的衣摆下,若隐若现的一双套在紫檀木高齿木屐上的小足。
紫檀木沉稳而雍容。她一举一动之间,木屐扣地,突突之声,如鸣佩环。
足虽纤小而肉丰,脚趾饱满玲珑,指甲圆润含彩,珍珠般贵气而柔美。她手中垂下来的白玉如意跟那双小足相比黯然失色。
她恍惚想起来以前曾听兄长们提过的一个词——金枝玉叶。
她和她那么近。
这么近,又这样远。
她如猪如狗。
她如猪似玉。
此猪与彼珠。相比之间,相隔了岂止云泥之别,河汉之远?
见她呆怔在原地,阿茂身体往前探了探,握住她的手。
一只手细致若瓷,肤白如玉,软而绵软,和那双小足的观感一样,肉丰骨纤。
一只手粗糙如树皮,脏污一片。布满厚茧。手背上冻疮未好,红紫一片。
她惊得忘了反抗。
阿茂吃吃地笑了。
“我喜欢你,以后你陪我好不好?”
她惊得忘了说话。
像他们高平郗氏这样的高门大户,这位小娘子看起来如此高贵雍容,只要稍加猜测,就可知她必是郗公嫡女!
她现在为佃户打杂,尚且为人驱使如猪狗。佃户依附于士族,能够跟在如此贵女身侧服侍的必得是家生子,她连郗府内宅尚未入过,何曾想过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