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皇帝很快用什么吐什么,连寻常汤水也咽不下喉,一身狼狈,痛苦万状。
胤禛怔怔守在皇帝跟前,一眼不错看着皇帝衰弱将死,渐入弥留。
他轻轻叹了一句:“老八……朕不知……”
浑噩的皇帝陡然暴起,目眦尽裂瞪着面前美人:“你不是……你是谁!?”
美人轻轻叹一口气,起身拾起地上散落的枕头,慢慢靠近榻上皇帝:“皇上就当未曾醒过,你的王朝已经结束,不该来的。”
口鼻被掩的皇帝曲指挣扎,他心头隐隐有了答案,却越发恐惧。两辈子,他两辈子都是死在这个儿子手上!枉朕一世不世英明,何其可笑!
耳边朦胧作响,隐隐约约叹息之声传入鼓膜:“你不来,我与他都能活;你来了,我们谁都好不了。皇父,你来得不时候。”
圣祖想大喝询问“你们”是哪几个孽障,可转念想起畅春园无诏而领兵的十三,顿时一口血堵上喉咙。
杀父!弑君!逆天礼!灭人伦!
这就是我爱新觉罗玄烨的好儿子!
这就是我赞过办事妥帖可为能臣的好儿子!
朕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般畜生!
挣扎渐渐平息,美人放下鹅毛枕,缓缓替皇帝整理衣襟,最后合上他狠狠圆睁的双眼。
他杀的不过是大汉朝的武皇帝,是汉人皇帝的身子。他对这个身子的恨,从未淡忘。
胤禛对着仿若安眠的皇帝双膝跪下,认真磕头:“儿臣不孝,不忍皇父担上父子苟合的罪名。大业未尽,儿子定会好好辅佐幼帝,得一朝不输武帝的盛世。”
胤禛了解帝王心思,来日皇帝知道卫子夫便是自己皇帝儿子,自己必不能活。且不说畅春园一幕,单说国无二君的道理,只要皇父看到刘据,就不会容许玷污自己名声的东西在眼前膈应着,自己岂能忍受再一次被流放冷遇的命运?
要狠,就只能狠到底。
一如对待老八。
皇帝突然殡天,打乱了太后所有栽赃陷害的布置。
行巫蛊之术的妖女被处死,皇后被严加看管,而之前皇帝明明已经好转,却忽然急转直下,在场的居然只有卫子夫一人。
皇帝只有卫子夫生的一个儿子,前朝还有正在匈奴作战的卫青,就注定暂时不能动卫氏。偏偏陈阿娇也有窦太主护航,她本想借着皇帝之手的打压陈后,可惜尚未实现已经成空。
真发狠得罪窦太主,只怕据儿登基也不稳当。诸侯王虎视眈眈从未停歇。
双方博弈之下,以皇后无嗣为由,命其交出玺绶,罢居无缘殿。卫氏幼子早有皇帝授意为储君,帝崩,太子刘据登基,其母卫子夫为太后,尊王氏为太皇太后。
窦太主对这个结果不算满意,但巫蛊构陷皇帝的罪名太大,她也怕得很,虽然死无对证但总让人抓住了把柄。
最后是陈后传出话来,告诉窦太主“无缘殿是她亲自点选,衣食用度不曾短少,母亲不必忧心”,又说“祸福相依,如今彻儿都去了,她也无所谓一个虚名”。
这话说得窦太主心虚又心亏,楚服的乱子由她始,女儿不争她撺掇着争。于是只能亲自上门求见韩嫣,让他代为照顾宫中的女儿。
窦太主求韩嫣实在是神来一笔,宫中能自由出入的男人只怕除了韩嫣也没别人,当然那是武帝在位时。
原本新帝继位,宫中全是先帝新寡的美人和夫人,韩嫣不该再出入自由的,但太皇太后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厌恶勾引儿子的韩嫣,还想借着韩嫣的手除掉陈阿娇。若陈阿娇因秽乱宫闱被揭发,窦太主在自己面前再也说不出个屁来。
韩嫣会上钩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以韩王孙的身份张扬后宫不是一日两日,和武帝后宫冷落的小美人滚床单不是没有过,皇帝都一笑置之随手将人赏给他。他早以为越出格越没人理会自己。何况阿娇同他也算自小一起长大,照拂一二不算违背本意。
小心试探两次之后,太皇太后似乎对他前往无缘殿没什么意见,他也就开始拿着宫外小物件哄阿娇姐开心。
胤禛知道这件事,却没太大动作,一来他认为胤禩自有分寸,再来也不相信老八愿意被人压。他忙着借用卫青得胜的机会在朝中安插草根亲信,顺便收买王太后身边宫人架空太后。
胤禛仗着幼帝亲娘的身份暗中操作很快,等到宫中消息会先经他手再递上太皇太后案头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韩王孙昨夜留宿无缘殿,至今未出的消息。
他有没有看错了?
老八这是大意失荆州啦?
韩王孙那厮可是有名的荤素不忌没节操,难道老八一时不察着了太皇太后的道?
胤禛懒得去想老八此刻当真掉进太皇太后挖的坑里似乎更符合他最初的打算,他清醒时已经一脚踢开无缘殿的寝宫大门,将一对x夫x夫捉奸在床。
胤禛目光森冷锐利,对着面露尴尬欲言又止的韩王孙只说了声:“滚到偏殿去。”
胤禩无所谓,拢紧衣衫对韩嫣说:“你自去用碗茶,再出宫。”
胤禛冷哼一声。
韩嫣想想自己不过是同阿娇姐对饮作诗,谈天说地兴致太高袒胸露怀,又没真干什么出格的事,阿娇姐理应解释得清楚,于是捡起地上散落的外袍施施然往偏殿而去。
宫人退下之后,胤禛完全算得上气急败坏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胤禩慢慢坐在妆台前整理仪容:“太后的手段,四哥没看出来?”
“你就这样自甘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