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随手解下荷包扔过去:“赏你的。告诉太子殿下,弟弟们受宠若惊,先去换件衣裳,自当赴宴。”
何从文下去之后,胤禟让胤俄先回永寿宫,又拉了胤禩一道走:“八哥,方才那奴才说你办差被奴才们欺辱了,可是真的?”
胤禩不欲多说,只淡淡道:“内务府早已是一块铁板,横空出来一个阿哥让他们束手缩脚,焉能不为难?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胤禟道:“太子奶公不是内务府的么?若他能提点一二,会不会更便宜?”
胤禩道:“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他不提点还好些。若真提点了,保不齐要弄出大事来?”
胤禟立即觉出不妥来:“不会真是那位授意为难八哥的吧?”
胤禩道:“你不许瞎琢磨乱出手,这事皇父清楚得很。他老人家尚且不闻不问,你就该知道这后面的意思。”
胤禟嗤之以鼻:“忍气吞声,谁能敬你?只会让奴才觉得你是颗软柿子好拿捏。”
胤禩不语,他毕竟也才十四岁,心里堵一口气难免激愤。
之后二人更换衣物整理仪表,携了胤俄一道去毓庆宫赴宴。到时发觉里面颇为热闹,胤祺胤祐与胤祥胤祯已经到了。
太子坐在主位上,斜斜倚着条枕看弟弟们说笑,间或问两句日常功课,大多时间是胤祥在说话。
胤祺听汉话很是吃力,他来也是因为宜妃怕老九胡闹,让他看着。胤祐胤祯也很沉默,大家和太子都不熟。
几人落座之后,胤祐凑过来跟胤禩咬耳朵:“早间皇阿玛斥责你了?”
胤禩嗔过来:“七哥耳目敏明,来看弟弟笑话?”
胤祐足下踢他小腿:“不识好人心,今日不是怕你沉不住气,爷才不来受罪。阿哥所里爷躺在地上用膳都没人说什么,谁来这里陪笑。”
胤禩踩回来:“爷好歹是有差事的人,要你来教?”
……
太子宴请兄弟,明白不给面子不来的人不多,真正尽兴的更少。
席间大家都摆出十二分兴致佯装评点毓庆宫的新菜式,绞尽脑汁。太子心情不错,命奴才细细讲说每一道菜的典故来由。
一开始的醉虾醉蟹鱼脑豆腐还好,讲到后面一道烹鹅掌时,却说这道菜可观可食,做菜时,在鸡鸭房择选最为肥硕爱闹的活鹅,洗干净脚掌之后放在烧红抹酱的铁板上。那鹅受不住热,连连跳脚像是舞蹈一般,最后鹅掌熟了,剁下装盘,鹅还活着,可以做汤做菜。
那食膳间的小奴才唇红齿白,口齿伶俐,说得活灵活现。
在座的几个年长阿哥,除了胤祺后知后觉还在自我翻译之外,都面露惊诧。这等残虐之法,同炮烙有何不同?
那太监又说:“单看此禽在红热铁板之上蹦跳得欢,浑不知自己注定是那盘中佐酒小食,不过滑宠于人前罢了。”
胤禩心下一动,隐隐明白了几分。
这是意有所指呢。
胤祐试探道:“这位公公好典故,只是这菜做起来费工费时,不好多吃吧?”
那小太监却道:“这道菜太后赞过鲜美,又说一鹅多吃,可免宫中奢靡浪费之风。”
胤祺勉强听懂了,颇为不解。太后赞这菜时,并不知道做法如此有违天和,只怕知道的奴才也不敢在太后赞过之后再生事端。太子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真只是炫耀一道菜色?
之后的宴席几个年长阿哥吃得极为克制,生怕不小心夹中哪一只被狠狠虐死的畜生尸首。
胤禩忽然想起四哥貌似自从搬出毓庆宫之后就只吃素,荤腥碰得极少,若不是自己用奶干奶豆腐养着,还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形状。
莫不是在当年他在毓庆宫里,当真陪太子用过什么膳吧?
想起四哥,避免记起早间离去时烧得虚弱的哥哥,记起离去前午后探视的许诺。
若自己今日爽约,小心眼的四哥会记仇吧?
一顿饭吃得半饥不饱,胤禩脑中惦记着某人,兜兜转转又向良嫔抱了假,踩着点儿出宫探病。
一路上胤禩回味这自家额娘与午间明显不同的忧虑神色,想必是这半日里也听闻他在乾清宫被斥责的事情。
良嫔说:“八阿哥,人谁无过,日后尽心尽力就好。”
四哥也说过:“看再多也没用,有人拦着你能怎样?皇阿玛也不指望你刚办差就毫无破绽。”
这两句话里,都隐隐透露着以退为进的意思。可太子的行为却是咄咄逼人,这一忍再忍,难道要像五哥七哥那样?可五哥七哥有母妃护着,自己呢?
四阿哥府很快到了,胤禩让人通传之后,很快高无庸迎出来,直接引了胤禩往书房走,口中道:“八爷可算来了,主子听说您留下话下差了就来,一直撑着没睡。”
胤禩心一虚:完了,忘记使人递话啦。
天子西征
胤禩快步往书房走,人没踏入内堂就开始叨念:“四哥你这书房太偏了,弟弟一路行来都出一身汗,大夫往来还不跑断腿?若是夜里发了急症怎么办?”
屋里。
金兽小炉里燃着香,胤禛正半坐在床上看书,见胤禩进来,哼一声:“人没进门就呱噪开了,你也别插科打诨了,说出迟来爽约的理由,四哥放过你。”
胤禩闻言讪笑着上前坐了,道:“上午被皇父训斥,膳后正要出宫,毓庆宫忽然有请,便耽搁了。”
胤禛闻言一怔,接着面有怒色,连声音都硬起来:“你还敢去?”
胤禩面上的笑容忽然变得飘渺,一瞬间像罩上了云雾一样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