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我唯一安排的节目就是听牧民聊天,能明负责同声传译。无拘无束的牧民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有时翻译官忽然脸色阴暗不开腔了,就表示牧民们正在鄙视哲别大人赋税太重。有时他跳起来提着我蹿出帐篷,就表示主人家看中了这个俊朗的男子汉,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有时他昏昏欲睡却嘴角上扬,那就说明,哈哈哈,善良的牧民们正在祈祷真神保佑哲别大人福体安康。
这两天,诶,这两天也倒霉,我们借宿的蒙古包主人,都是热心政治见多识广的,他们指点江山从邻国的税收福利说到哲别大人的冷漠能平大人的懦弱,又举例子说明泽国大王多么爱民如子。
同声传译熄火了,我强压激动看能明的俊脸阴云变化。他在成长,至少他隐忍着听完了,至少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走啦!”能明在马上催。
看着被糟蹋殆尽的沉香花,我挥手告别,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身边的孩子还没完全长大,等他再成熟些,我再来会你们,请等着我。
回哲别府的路程是快马加鞭,我知道能明做了一些决定,也有了许多想法,他急着要回去付诸实施,可是,这种长途赛跑实在不适合我这刚能骑稳马的新手。
“能明,能明。”我声嘶力竭地喊。快下雨了,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草原上啊。
能明呼啸而回,把我提溜到他马上,狠狠地说:“女人就是麻烦。”
才到哲别府,能明就蹿进门去,我苦笑。他不给我面子自己跑了,我却不能不给他面子在大门口使用那招咕噜滚下马,无奈叫来一守卫,比划半天,他总算明白,把我抱下马来。
腰酸背痛进了家门,呜,总算站在平地上了,总算可以洗个热水澡了。
能明的作风是雷厉的,能明的态度是坚决的,能明的手腕是强硬的。叹,不怕哲别大人不管事,就怕哲别大人只按自己的方式管事。
整个哲别府,只有能平喜笑颜开。
“亦秀,能明他,他长大了!”能平笑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甚是诡异。
我把能明拉来:“你不能太急,改革要循序渐进,循序渐进你知道吗?”
“我怕来不及。”
“活计比命长,给别人留点喘息的时间,也给自己留点内省的空档。”
他眨眨熬得通红的双眼,一倒头,睡了。
这孩子,狠!
“活计比命长”,他,也曾这样劝我。
夏末的一天,在疼痛后醒来,看见日理万机的能明坐在床边,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使劲擤了两把鼻涕扑过去,他慌不迭跳开。
“你总算想起我了。二哥一再交代我失去意识的时候身边不能没有人,你还是忘了。”
他强嘴:“我安排了护卫。”
“忙完了?”
他贼兮兮地笑。哎,这种又傲又不听话的别扭小孩,我以前怎么会没品到对着他流口水?
“也是草原人民质朴,哲别大人说句话他们就当神谕,换个地方试试,你这样野蛮施工早就全国大乱了。”
他得意洋洋:“怎么样?服不服?”
服,谁敢不服?这段时间你撵走的异见者还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