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就喜欢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着他耳濡目染也看会了一些,不过比起亦秀你,还是差远了,隔行如隔山啊。”
他拿出张银票放在桌上,双手抱拳:“那天的合约是我签的,我付帐。”
虽然这种硬气很让人感动,但,事情还没完。
我把银票推回去:“既然请大将军做代表,所有的后果当然是郭家负责,若要跟大将军算这个账,就显得亦秀太没担当了。”
“亦秀,”他苦着脸,“我说错话了行不行?我都负荆请罪了你还不饶我?”
“大将军言重。”
他快哭出来了:“亦秀,我一听你叫大将军就两腿发软,你说,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唔,见好就收吧。
我再为他沏杯茶:“我有一个要求,你答应了就什么事都没有。否则——”
他微微往后靠了靠身子,小心地问:“我能不能先问下是什么要求?”
哎,我真不厚道,把个好孩子吓成这样。
我和善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和小四,和你们手下的人,都不准插手郭家的生意,明里暗里都不可以。”
“可是——”他看看我,把辩解吞回去。
“大勇哥,你经历了薛家在良州的崛起和坠落,虽然现在大多数商帮都借官府行事,但我希望郭家不是,至少我手下的郭家不走这条路。一个人若本身腿力不好,即便靠着千年不倒的铁墙,他也站不了多久,这点你们习武之人应该更清楚。”
他点头:“不错,习武之人最讲究基本功。”
“所以,请不要再帮我们,相信我们能应付,用自己的方法,如果现在我们还得不到想要的东西,那是因为我们能力不够,还需要修炼,但我们会努力,会慢慢强大。郭家是郭家,亦秀是亦秀,若郭家货物还由官军护送进京,若昨天谈不拢的生意今天商家却胆战心惊地主动上门倾销,郭家还怎么敢自称商帮?”干脆变成朝廷帮办或黑社会欺行霸市算了。
他喃喃:“以前我认为像你们那样耗时间不值得,现在我明白了,各行有各行的玩法,与对手迂回也是一种战术,我不会再瞎掺合,小四他,他那边的人我会处理。”
我笑:“对啊,总要给我这当家的留点事做嘛,什么都叫你们代劳了,我自己没名气是小事,倒便宜了那些高薪聘请的掌柜和伙计。”
小四就像股市,总是朝着人们预测的反方向运行,当所有人都不看好时忽然反攻。
在我不再想“他在做什么”,在娟儿不再念叨“那位爷走了有xx天了”,在徐大人不再隐忍地说“听说那位大人到某某地了”的时候,他回来了。
他就那样四肢摊开躺在我的床上,神情平静睡得香甜,我慢慢走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闻到一股刺鼻的汗臭,看到他变色的衣服上满是风沙,我终于忍不住尖叫:“小四,你居然敢不脱衣服不洗澡就上我的床?”
他懒洋洋摇头,也不睁开眼睛:“亦秀,我好困。”
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我问:“肚子饿吗?”
“饿!”
“想吃什么?”
“豆焖饭。”
“现在是夏天,哪来的蚕豆香肠?”
“清水面会不会太复杂?”
不会,当然不会。
进厨房,我洗手和面烧汤。娟儿跟过来,看了一会,撇嘴:“哎,笨手笨脚的,哪有和完面盆边上还那么多面粉的?”
我陪笑:“教教我做卤吧,北方人都喜欢吃打卤面吧?”
“姑娘我来做。”
琴儿挽起袖子挤过来,娟儿一把拉开她:“你做的味道不一样,多个人洗葱人家都能吃出来。”
琴儿也明白了,低头闷笑。
我叫郭春把洗澡水抬别院去,回头见娟儿已麻利地开始摘菜,我骂她:“就你话多。”
她窃笑:“总不能让姑娘做这些粗活吧,我洗干净后姑娘再过一下水,就不会有我的气味了。”
刁嘴的丫头!
在琴儿娟儿两位大师傅的指导帮忙奚落讽刺调笑下,我的打卤面终于完工,自己尝了一口,唔,盐味尚可,只是火候过了些。主要是木匠多房子歪,两位大师傅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所有的材料就只能在锅里耐心等待她们争论出个结果。琴儿有点不好意思,建议重来。娟儿更直接,干脆把面条提去自己房里,我的打卤面处女作欸!
再次洗手和面烧汤,煎蛋切菜炒肉调卤汁,心里有谱,动作就顺溜了。
郭春跑来吸吸鼻子:“真香,这么半天只做了这么点?”
娟儿打他一筷头:“有你多嘴的,侍候完了?”
郭春跳在一边怪叫:“不完事我敢过来吗?你们动作真慢。”
“爷都不催,你催什么?”
“爷舍不得催嘛。”
三人诡笑。
我憋着劲不理他们,提起篮子跑出厨房,三个家伙更放肆,笑得能把屋顶抬起来,我是老大吗?
推开别院门,只见小四抱着双手站在树下,有些慵懒有些随性有些——吊儿郎当,头发还没干,乱搭了几缕在额前,他把它们撩到脑后,看着我笑。
我掩上门提着篮子走过去,把面条碗筷摆放在石桌上,他依然站着,一动不动。
“不想吃么?我可是第一次做打卤面。”
半晌,他过来拥着我,下巴在我的头发上乱蹭:“好几次,我都看见自己站在院子里,你提着篮子走进来,说,快吃吧,面要坨了。我一跑过去端碗,碗却没了,石桌也没了,院子也没了,你也不见了。我急得到处找到处喊,然后发现,原来是个梦。刚才,我站在这里,看着你关上门走过来,以为自己又在做梦,还好你没说,快吃吧,面要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