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族人,那秀女当下面色青白了起来,诺唁道:“奴婢阿玛不曾……”
这时皇帝开口道:“他父亲来了没?”
这时人群中一个脸色灰白的人连滚带爬地出来,捣蒜般磕头,语不成声:“奴奴奴…奴才福阿广……”注“你这么胆小如鼠,竟养出这么个女儿!”雍正又看一眼那秀女,眼中满是赞赏神气,“好!有骨气!朕就喜爱这样儿的!可惜朕大臣里没几个这样的,你也称得上女中巾帼!”注谁也没料到皇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连那群秀女也把目光都扫向雍正。
胤禩心里很是不屑,毓秀便比这更泼辣,怎么你倒一点儿也不欣赏了?
那大胆的秀女也张大了嘴巴看着皇帝,胤禩轻咳一声,温言笑道:“还不磕头谢恩?”
那秀女这才跪了下来,木呆呆地磕了头。
皇帝回转身对胤祥道:“这是朕有失检点处。宫女久幽禁中有伤天地太和之气。今年入宫的秀女,除了给宗室子弟聘下的福晋侧福晋,其余的全数放回各家。今年不选了,三年之后也免了。”
邢年忙答道:“是!”
皇帝抽空瞟了一眼有点发呆的廉亲王,又柔声说道:
“还有,内务府查一查,在宫中服侍十年以上的,年过二十五岁的,一概放出宫去。除太后之外,各宫分等缩减使唤宫女!”
“万岁!”几百名秀女泪流满面,齐叩下头去,已是一片呜咽声。注皇帝有始有终,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秀女道:
“你也跟着你父亲回去吧。这一谏,功德无量!朕不是好色之人,虽然你有些错怪了朕,举其大而不究其细,朕不计较你,回去好好孝敬老人也就不枉朕被你冤枉一场了!”
皇帝登基之后各部卯足了劲儿捣腾出来的一场大选,便这样无功而返落下了帷幕。除了几个留牌子给宗室的秀女,余者都坐着小轿马车又原封不动地被送回原籍。
当礼部知道皇帝连三年之后的大选也一并取消之时,金口玉言落在地上都滚了好几圈。
国体焉在啊?
事关朝廷的面子,难道我大清已经穷到连皇帝都娶不了老婆要裁剪后宫省银子了?
听说身兼内务府总管的怡王还载了筋斗,而一同作陪的廉亲王然也未加以劝谏,都这样由着皇帝一个人胡闹?
皇上你向佛可以,但不能真做和尚不近女色了啊。
臣子们的满腹辛酸,被刚愎自用的皇帝习惯地无视了,他这几日都兴致高昂地为着同一个原因向某个人表功。
江西乡试结束后的第三日,养心殿议事之后,皇帝照例单独留下廉亲王用膳。
此刻皇城早已尽在掌握,因此每道菜用不过三箸的祖宗规矩早被皇帝抛开,恨不得从自己的膳食定例中抠出银子贴补国库。
两人用膳不过寻常四三道热菜并两盅热腾腾的羊奶子。胤禩被皇帝拉着胡闹,这几日过渡劳累,堂堂廉亲王都被皇帝养瘦了。
因此原本大度宽和的廉亲王也怨恨起了大选事件的始作俑者。
漱了口皇帝与王爷关起门来说话。
皇帝阴笑道:“查嗣庭不日便可回京,他还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呢。”
廉亲王虚心求教道:“皇上看来成足在胸了。”
皇帝摔出两本册子,道:“你来看,这个酸秀才如何不知好歹,我年前赏过锡山杜紫纶一副题字,写的是程明道的《春日偶成》,你看看这查嗣庭写了什么诗来讥讽于朕?”
胤禩去过一册日志簿子翻看,在皇帝重重勾画的一页上赫然写着‘天子挥毫不值钱,紫纶新诏赐绫笺;《千家诗》句从头写,云淡风轻近禾天’。
胤禩看过默默,这査嗣庭真乃能人啊。皇帝赏姓杜的一副字,你在一旁倒是语出讥讽,历来生性疏狂者又有几人能得善终?
皇帝又道:“你可知他日前在江西所出考题为何?”
不等胤禩作答,皇帝已经扔出一沓卷宗,道:“你看看,这首题是‘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这难道不是讥讽朕识人不清用人唯亲?而他所出《诗经》次题‘百室盈止,妇子宁止’,又在暗示着什么?!”
胤禩心中一懔,昔日汪景祺便拽文道“正”有“一止之象”。今日他听皇帝这样一说,便以明了这个罪名将有多大。
不过前一世査嗣庭被革职拿问,啷当入狱时,胤禩已被除改名圈禁宗人府弥留将死,倒真不大清楚此事后续如何。
于是胤禩试探问道:“皇上打算严办?”
胤禛冷笑戾色道:“我也以为不过是个酸腐文人,打压敲打一番也就罢了。只怕如今倒是倒了一个牵出一党来,正好这风气也该好好杀一杀了。”
胤禩了然,只怕皇帝在査嗣庭身边的探子以有了足以致人死罪的证据,只等着拿他开刀了。
不过这场风波来势汹汹,很快便超出了他原本预期。
先是有人举报査嗣庭借由试题讥讽时政、讥讽皇帝,接着皇帝照例下令搜查査嗣庭在京城府邸。谁知这一查却查出两本日记以及请托营求、科场关节等札文字。
事关官场贿赂卖官鬻爵,自然不能再草草了事。
一连数日皇帝面色不虞,一直到在查府又查出隐匿起来与汪景琪历年来之信以及一册汪赠与的《功臣不可为论》,皇帝的怒气才彻底爆发出来。
胤禩连夜入殿时,养心殿里业已一片狼藉。
皇帝站在窗前出神,周身若有似无的杀意弥散着,让胤禩再熟悉不过。
胤禩以眼神示意高无庸将养心殿收拾干净再悄悄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