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饷不够就找马帮要,这算盘打得好。”
“我们依土司吩咐,用当归和虫草疏通,高家马帮倒没被为难。最近总兵说他吃饭少酒,又说军里写字缺纸,小的已回禀土司府,置办些久汤和白棉纸来。”
高容点头:“能这样打发最好,难为总管操劳。年关将近,土司着我来看看,不要一直拖着大家都没法过年。今晚先歇了,明日再找你商议。”
一直待总管走远,听清周围清静无人,阿铭才扑通跪下。
“阿铭哥?”
“烦请阿容少爷为阿铭释疑。我阿爹他——还有阿筌,他们可是勾结匪盗?”
高容本想拉他起来,一听这话停下手,轻声道:“要真是匪盗,还好办。”
“什么?”
“你先起来。”高容叹口气坐下,“出去看看可有人。”
阿铭见阿容十分把细,心下打鼓,出去绕了一圈,确定满牛街的人都睡下了才转回来,却见高容已灭了蜡烛。
“阿铭哥,以下我说的全是梦话。你听了就过了,以后不要再提起。”
听高容讲完在大理三月街的经历,阿铭沉默许久。阿爹看起来和蔼开朗,但他的事情很少跟家里人冲。
十年前如日中天的报春花师傅为何忽然关了炉子,安心当个受气族长默默吞下其他铸剑师的排挤和刁难?阿哥和阿嫫一直当他是为阿铭赎罪,可阿铭回来了他依然不启炉子。阿铭两兄弟合计许久也不敢相问,现在看来,根结却不在逆子这儿。
高容见阿铭半天不言语,轻叹:“老倌慈悲心怀,见不得人受苦。只是这次……他为什么连你也瞒着?”
是啊,帮衬段家而已,瞒自己做什么?沐公入滇已四十来年,许多人早忘了曾有位段大总管,阿爹太过小心了。
“阿容,依你看可是段家的海东后裔也逃来牛街?”
“如果老倌没哄我,他们只剩二十多人躲在大理海东,掀不起什么浪子。大理府近些年也没刻意防他们,不会为此大动干戈。”
“那藏在莲花山上的会是哪个?”
“当时隔着远看不清面貌,我估摸着应该是段氏嫡系。”
阿铭沉吟:“段家留下来的人数已不多,为何还要分开躲避?而且这两人连生活用具都靠阿爹帮衬,更难有什么作为。”
“刚才牛街总管的话里,也没有外人来过的意思,应该只有阿亮耶——再加个阿筌在接济他们。我奇怪的是段家做和尚情有可原,怎么会冒出来个道士?一僧一道住一起更惹眼。”
阿铭扶高容躺下,轻声问:“我们如何行事?”
“明天一早我去见大理府总兵,把他们的意图问清楚,你带人封锁牛街进出通道,有进出者不管是哪个先给我拿下。”
“如果——”阿铭顿了顿又说,“我想先去莲花山看看。”
“现在?”高容撑起身看窗外,“天黑透了,又冷得很。”
“我阿爹出来两夜了,也不晓得阿筌可找着他。牛街总管只守着这条街,山里情况他未必晓得,他们两个一个老一个小,又都不会功夫……”
高容一骨碌翻爬起来:“我随你去。”
“阿容少爷你千金之躯,我去就可以。”
“你又不晓得路。”高容自顾套上牦牛大氅和毛皮靴,嘟囔一句,“那个憨娃娃,我硬是遇着了。”
阿铭深深叹口气:“我先去给弟子交代几句。”
夜里山风很劲,一钩黄月挂在天上,冷光像是被风吹散了投不到地面,高容和阿铭不敢点火把,只得深一脚浅一脚上山。
高容听着阿铭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狂躁一天的心境慢慢平复了。一路来都不敢问自己,毛焦火辣为什么?阿铭也说了自己是千金之躯,可为什么还不怕寒苦跑这一趟?心底飘荡的思绪慢慢凝结起来,成型后的模样他不敢细看。
心思不在脚上,走路就不稳当,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亏得被阿铭及时扶住。
“阿容小心些。”
“阿铭哥,你说他们可会有事?”
阿铭苦笑:“吉人自有天相。阿容,如果刚才我回房睡觉,你可会一个人连夜上山寻人?你安排我明天这样那样,可是在哄我?”
高容不开腔,算是默认了。
“阿容,阿铭哥以前也没往这方面谋,只觉得你与阿筌合得来。你们——你们——”
高容忽然很想跟人冲冲自己的心结,于是站定开口:“阿铭哥,我也是今天赶来的路上才晓得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主意。你说过我不懂情,我也不晓得这算不算动情,但在这世上我只稀罕他。”
“可你们——阿筌他可晓得?”
“以前我只当他是老庚,怕他不顺心怕惹他生气,可又做了很多伤他的事。或许他早就厌烦我了,这段时间都对我不冷不热。现在我晓得自己心思了,我会好好待他。至于他——如果他不稀罕我,我说过要给他说房媳妇,决不食言。”
“如果阿筌从此躲着你呢?阿容你第一次动情却是对男人,你何苦这样作孽自己?”
“阿铭哥你可是觉得当初与阿蓝姐相恋是作孽自己?”
不,当然不!永远不后悔的爱恋。但我们好歹是相恋啊,你却连他的心思都不晓得!
高容深吸口气继续上山:“爱就爱了,男人女人又如何?阿筌如何谋划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只要找到他,晓得他安然无恙。”
话说开了,高容也轻松了,把这些日子与阿筌的交往给阿铭说了一遍,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却又有些企盼:“阿铭哥,你说阿筌他对我可有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