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嫌我弹的淫词艳曲!看少爷满眼期盼,阿筌叹气,少爷兴头上的事情容不得人反对。他只好又取出三弦,想了想,弹个平实点的“相交调”,免得让少爷联想到淫词烂调。
手指舞动间,琴声清冽悦耳,与雨声相映相称。
高容听得高兴,又提要求:“你咋不唱?”
阿筌笑着开口唱:“相交要学长流水,细水长流不断根。相交要学松柏树,松柏常绿万年青……”(《鹤庆县志》1991年版,p645)
阿筌不停手弹着,不停口唱着。越弹越胆大,花样也多,唱词也巧。
高容抱膝听着。起初还边听边打算,这一曲教给阿俪哥最合适,这一曲又太巧,只怕阿莲也对不上来……听着听着就痴迷了,再无心计较那些,只觉得这琴声这曲子,就只能自己听了,不能再分给别人……直到眼前一刺,他才发觉不晓得什么时候雨停了,夕阳横过西屋顶抛来余光,洒得铸剑房满室金辉流光溢彩。
他喃喃:“难怪阿莲对你的琴声念念不忘,果然是奇品。”话音将落,只听吱啦一个破音,琴声收了。他疑惑地转回视线,却见阿筌略显慌乱地收拾三弦。
“怎么了?”
“时候不早了。”
“太阳还没落山。对了,弹个‘朝霞晚景’。”
“不会!”阿筌僵硬应了句,冷冷扣上琴盒。
这娃娃什么毛病?“你弹三弦还看天时?傍晚不弹,还是晴天不弹?”
阿筌不理高容揶揄,木着脸揉捏手指:“只顾弹琴,阿容你可饿了?”说着,自顾自收拾起来。
高容的满腹诗情画意被抽干抹净,很是气恼:“我耽误你吃饭了
16、16、能拿什么来回报
?”
阿筌没应声,算是默认了。他去厨房拿来两个洋芋埋进火盆,看着窗外喃喃:“鸟回巢了。”又摸摸高容的鞋子,“干了!”
这是在撵人了!
高容抢过鞋子蹬上,站起来就往外走。阿筌忙去牵马。
高容跳上马,居高临下地吩咐:“土司在问你进度了,打铁又不看天时,抓紧些。”
高容才转身,阿筌就销上门。他回到火盆边颓然坐下,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眼角余光扫到立在旁边的琴盒,他一脚踢过去,琴盒哐啷倒地滚了两滚,弦声呜咽,他忍不住捞过三弦查看,只见半透明的冰弦颤抖着,满是委屈。
都是你,都是你惹的祸,你还委屈什么?
为何刚才会无意识地把“相交调”转成“相思调”?琴声缠绵曲子悱恻。发过誓要忘掉高家小姐,管得住心却管不住三弦。高容外行听个热闹,若换个人来——换高香莲来,只怕早被琴声中的露骨相思给臊走。
千感林里相上的对象,真的要痴恋终生?!
忆起千感林,思绪就收不住。这些日子不是没察觉自己的奇怪。以前当高容是爷,敬之怯之,后来熟识了,当老庚了,相交起来却不如在阿蒙等人面前随性。怕他不顺心,怕他气恼,怕他饿着,怕他凉着,所以更不敢多接受他的好。这间铸剑房已经是穷尽一世都无法报答的恩惠,再加这冰弦,自己拿什么来回报?刚才听到“阿莲”两个字,琴声忽然乱了,才猛醒,原来自己把一直压抑着的对高香莲的心思,宣泄到了高容身上,他俩是双生子,高容若穿上女装,不就是俏生生的高香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