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他的后人如今都成了奴隶,他的小孙儿再不会有眼前小儿这般天真、得意的神气了。
老者语带苦涩地说道:“老夫商容,一个罪人。”
殷诵愣了一下,松开手。
想了想,殷诵没能压住好奇,问道:“姜王后真的谋反了吗?”商容是为了维护殷郊、殷洪两位王子,才怒撞九间殿的柱子身亡的。按理,这是忠勇之举,殷诵不明白商容为什么要自称“罪人”。难道,纣王真的没有冤枉姜王后和两个王子?
商容闻言,高大的身形瞬间委顿了下去。他伸手在殷诵的头顶摸了摸,最后沉重地叹了口气:“娘娘德性贤淑,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分明是宵小在背后使用奸计,陷害娘娘与两位王子。你若……”商容摇摇头,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尽。
殷诵没有追问商容没有说出口的是什么。他扭头看向书柜,他没有忘记这一趟是干什么来的。
商容一听殷诵还要拿龟壳拿竹简,连忙伸手想要阻拦。殷诵拎着一米长的大麻袋,打开给商容看:“我来一趟好辛苦的,你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呀。表哥还在外面,等我把东西扔给他呢。”
商容往唯一打开的窗户望去。果然有一颗小脑袋在窗外转来转去。
商容没想到,这还是个“团伙作案”。他现在是个鬼魂,其实没办法阻止殷诵。他也不愿意让外面的看守发现殷诵。老者汗颜,不得不和殷诵打起商量:“你莫要拿这些,我领你去挑别的。”
商容领着殷诵走去最靠近门口的书架。老首相指着架上崭新的竹简,说道:“诺,这些你都搬走吧。都是微子他们这些年对国家大事做的记录。”
商容抽出一份竹简,摊开,略略看了一眼,然后老丞相赶紧闭上眼睛,不忍直视地把竹简合上。商容嫌弃了一句:“写的都是什么玩意,狗屁不通。你把这些拿走吧,我不心疼。”说着,商容主动将手里的竹简扔进麻袋。看得出,他是真的不心疼。
商容不心疼,殷诵却要心疼的。他连忙弯腰把竹简掏出来,扔回架子。殷诵双手叉腰,嘟嘴,生气地拒绝:“我才不要把狗屁扔给表哥。”臭死了!
殷诵和哪吒把镇国神鼎拖走了
殷诵拖着麻袋,两条小腿跑得飞快。商容一个鬼魂都追不上。
殷诵呲溜跑到最前排。这一排放着整个金匮大殿最珍贵的文献。
殷诵踮起脚就去够上面摆着的甲骨。踮脚都够不着,就从商城兑换梯子,爬上去拿。
商容站在下面,眼巴巴望着噔噔噔爬到不锈钢梯子最上面的殷诵。当看到殷诵一出手就抱走了成汤著作《汤誓》、《汤诰》的时候,商容心痛得双手直捂胸。
殷诵将前面几排的文献搜刮一空,然后推着梯子瞄上了中间的架子。直到麻袋装得满满当当,他才停手。
差点背过气的商容,看到殷诵终于停手,那一口气喘了回来。
殷诵将麻袋袋口扎紧,扛到肩膀上,想把麻袋扛去窗户。但是不行,麻袋里一大半是龟壳和青铜金铭文,剩下的竹简份量同样不轻。殷诵用力弓了弓腰,墩在地上的麻袋,纹丝不动。
殷诵从小跟着哪吒后面跑,今年虽然只有六岁,他的身体比十一二岁的孩子都要强壮。就是这样强壮的体魄,殷诵依旧扛不动麻袋。
刚刚缓过气的商容,看到殷诵的尴尬局面,立即欢喜地跑到殷诵面前,喜滋滋地打趣:“你看,老夫都说要少拿一点。现在扛不动,还要把东西掏出一大半放回去。”
殷诵松开麻袋。他转身,歪头看着扛不动的麻袋。麻袋里的东西他肯定要带走,不可能放回去的。他的力气虽然小,扛不动麻袋,但是他有表哥啊!
殷诵立即从商城兑换了一根五十米长的粗麻绳。殷诵将麻绳的一端捆住麻袋,然后抓着另一端跑到窗户。殷诵将麻绳递给哪吒。
哪吒那把力气,别说小孩子,就是十几二十个大人加一起都比不上。哪吒接过粗麻绳往外收。麻绳另一端的麻袋立即受力,被拖到墙角。
哪吒手上用力,往上一提,装着大商太庙最有价值的文献的麻袋,被他提溜了出去。
哪吒解下豹皮囊,将麻袋连同麻绳一起装了进去。
殷诵回头,十分有礼貌地朝愁眉苦脸的商容摆摆手说再见。然后,殷诵伸出手臂攀住哪吒伸过来的胳膊,想要爬出去。
殷诵正要用脚蹬墙面,忽然心有感应。殷诵再次回头,向大殿正位上看去。但是那里除了一张厚重的沉香长案,再没有别的。
殷诵眨眨眼。哪吒唤了一声,殷诵回头,两脚用力一蹬,手上借哪吒的力气,顺利地钻了出去。
商容站在大殿中央,愁眉摇头地望着殷诵爬出窗户。老者没有阻止,更没有引来太庙的护卫。
当窗户被哪吒关上,老丞相叹息一声。他收起愁容,转身向大殿正位上看去。
一道雍容华服的妇人,出现在长案前方的玉石台阶上。商容向妇人躬身行礼:“娘娘。”
妇人正是元后姜氏的亡魂。
姜王后手臂垂在身体两侧,两只手蜷缩藏在长袖下。这双手曾被按在火红的铜柱上,炮烙至焦黑见骨。
姜王后发髻蓬松,半张脸被乌黑的长发遮掩,毫无一国之母的端庄体面。
生前她的一只眼睛被生生剜去,乌发遮住的眼眶空无一物。
即使做了诸多掩饰,刚刚她依旧不敢现形。姜王后怕自己的模样吓到孩子。他还这样年幼,受到惊吓会生病的,就像她的两个儿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