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四阿哥浮出水面,被侍卫们抱上岸,岸上的三人才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永璋最先跑上前左摸右摸,看到小孩毫无血色的唇色,当即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永珹身上。
大家看着三阿哥脱下衣服,想要阻止,却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只是出宫小游一会儿,天黑前要回去,谁也没带多余的衣服。侍卫们刚刚下了水集体都湿透了,自然没衣服给小主子穿。皇上不做考虑,那吴总管的衣服……皇子穿实在不太吉利。
永珹朝永璋递上一个安慰的微笑,挣开侍卫们的环绕,来到乾隆面前。他知今天这事很难善了,他皇阿玛那目光太过深沉了。乾隆看着不到他腰高的孩子苍白着一张脸上前,脚步没有动。直到小孩‘扑通’一声跪在湖边冷硬的土地上。孩童的声音软绵绵的可爱,“皇阿玛……”
乾隆木着一张脸往前一步,做了他刚刚他心里做了无数遍的事。众人只听‘啪’的一声,刚刚还脸色苍白的小阿哥的脸已经红了半边。委屈的神色像要哭出来,却强忍着,眼泪已经在大眼睛里打转了。永璋还从没见弟弟哭过。此时却是皇阿玛在教训儿子,于公于私都轮不上他插手,永璋也难过地低下头。
乾隆指着他,怒喝:“你长能耐了是吧?还学会见义勇为了,上书房的师傅都是这么教你的?朕道是要问问是谁教你的,信不信朕把他拖出去砍了!皇子不坐威堂你不知道吗?书都读到哪去了?”
一干子湿淋的侍卫,并吴书来永璋两个一老一小,都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听着乾隆骂人。可见皇上真被气得不轻,自相矛盾的话在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说出口。而他明显是把‘子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的圣人之言,取第二句,忽略了第一句。
永珹头垂得低低的,本来以为自家皇阿玛会嘘寒问暖两句,可是自从他上岸就劈头盖脸地骂他,明知道这样也是关心他。可小孩儿还是委屈了,他里面的衣服都是湿的,被湖风一吹不禁哆嗦一下,默默挨训的样子有些可怜兮兮。可是皇上正在气头上,永璋刚要出来说情,却被吴书来暗中阻住了,剩下的人更是哪个也不敢出来说情。
永珹只觉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丢人致极,吞人的战场他都挺过来,如今因这人的一个巴掌竟将他逼迫至此!本来还有些委屈的情绪转瞬间化为一股倔强,更是不肯开口认错了。
乾隆发了一通脾气后,怒气散了不少,看到小儿子小小的缩在地上的样子有些不忍,淡淡地说:“你起来吧。”转向要带着人回宫。
身后传来一声阻拦,“请恩公留步!”原来是被救女孩的家长前来感谢救命恩人。说真的,自从上岸后,乾隆这一行到是没对那面的人多看一眼。
舒赫德听到家人来禀告女儿出事了,忙放下公务,一路从吏部衙门跑了过来。他刚从地方调任回京,今日正是去吏部报备,不想就发生了这种事。他虽然长年外放,因家族的关系,京城的人脉很广,负责给他办签到的吏部长官一听他们家里出了事,马上就放行了。
等他赶到十刹海边上,他娇俏的宝贝女儿已经被救上岸,福晋正抱着劫后余生的女儿又哭又笑。看到他来了眼泪更是收不住,他老来得女,就这一根独苗。细心安抚了母女两个,恩公一行却就快走了,忙上前将人唤住。
舒赫德对救了他独生女的人很感激,听福晋说,竟是个小娃娃。他看人的眼力很准,这一行人,看起来可是来头不小,如今又对他有恩,忙俯首说:“在下舒赫德,今日多谢恩公救了小女,请恩公留下名号住址,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这话是朝着乾隆说的,眼睛却向永珹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把这个苍白的小孩打量个遍,不敢相信这就是在湖水中救了他女儿的孩子,明明才6、7岁大,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和力气下水救人呢。可是这孩子就是一身湿着的落破模样,又披着不合身的大衣服,却自有一番气度,那从容淡定的样子竟比许多大人还强些。舒赫德心中暗讨,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如此这般的气度,必然也是身世不凡,日后若能成就一场佳缘也不错,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乾隆本没将那伙人放在心上,听了他的姓名,脚步一顿,“舒赫德?”他打量起身前的男人,约四十岁年纪,儒雅的脸上被风霜雕琢出棱角,透着一股子坚毅。“你是乾隆二年的进士,徐元梦的孙子?”
舒赫德心内大惊,能单从一人名字就说出他的出身,他已受命带领闲散八旗在东北屯垦多年,在京城里几乎不露面。怎么可能有人仅从一个名字就知道他的来历?他不知乾隆刚看过他的卷宗,还不久前亲自下旨将他召回,对他当然印象很深。
况且他的祖父生前已官拜尚书,是封阁拜相的老臣,能直呼其名的人,多半是宗室王公了。舒赫德也是久经官场的人,马上就收敛起震惊的情绪,声音恭敬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可否透露您的姓名?他日好登门拜谢小公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永珹看那人的目光向他看来,傍晚的风已经变凉了,紧了紧永璋给的外袍,淡淡地说:“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客气。”
乾隆注意到他那个小动作,也不打算多留,向一旁的侍卫说:“快去把马车牵过来。”才转向舒赫德说:“你还是好好在家里休整一下吧,日后自然有相见的时候。”说完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舒赫德更加肯定这人身份不凡,也知对方既然这样说,那相见之日必定不远,有什么恩情留到日后再报也不迟。他走回去扶好妻子女儿,也回家去。名唤欣妍的女孩是个凤眼素眉的标准小美人,她黑亮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永珹的背影,直到他上了马车,才暗淡地收回。这一场短暂的邂逅,却在一个女孩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