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张床旁边都有监护仪器,钱与舟可以听到仪器运作的轻微声响。
护士脚步匆匆,偶尔说话也是非常简要。
整个病房的气氛是压抑而紧张的,钱与舟握了握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正常。
庄定湉在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他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目光没有焦点,手上还在打吊针。
钱与舟在床边停下脚步,连呼吸都变轻,他看着庄定湉苍白的脸,心脏开始抽痛起来。
庄定湉的眼睛慢慢聚焦,他定定地看向他,嘴巴张了张,喊出没有声音的两个字。
钱与舟坐到病床旁边,很小心地握住了庄定湉的手。他的手那么白,皮肤几乎透明。
手背上那些细小的静脉血管像是一株植物,生长着,从指尖伸出看不见的触角,扎进钱与舟的手心。
“湉哥,我在呢。”钱与舟眼睛瞬间就红了。
庄定湉侧过脸看他,几缕头发黏在他的脸上,他有些费劲扯出一个笑容,用气音说:“我没事。”
钱与舟感觉自己他妈的马上就要哭了,他吸了吸鼻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我在呢,睡一觉好不好?”
庄定湉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很慢地摇头:“我不敢闭眼,我怕死掉。”
钱与舟伸出手,帮他把那几根头发拨开,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庄定湉的脸颊。
“不会死的,你很健康。”钱与舟说。
庄定湉“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钱与舟不放。
钱与舟给出承诺:“我在这里陪你,我看着你,不会让你死的。”
庄定湉这才放下心,他慢慢闭上眼睛。
等庄定湉呼吸逐渐平稳之后,钱与舟才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脊背,一阵清晰的疼痛顺着他的脊柱往上蹿,他咬了咬牙,这才慢慢松开庄定湉的手。
钱与舟看向一旁,庄青岑和佳明一直站在那里,庄青岑看出钱与舟的想法,于是她压着声音说:“我在这里陪湉湉,他要是醒了我喊你。”
钱与舟缓慢起身,他有点感受不到右脚的僵硬和疼痛,他走向佳明,表情是那么难过。
佳明扶着他离开病房,钱与舟不敢走太远,两个人就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钱与舟不肯坐下,他问:“湉哥到底怎么了?”
“是陈嘉禾叫的救护车,我估计是他的行为刺激到湉哥了。”佳明叹了口气,“他今天又没吃饭,低血糖本来就容易引发焦虑惊恐发作。”
“惊恐发作是焦虑症躯体化的一种,我知道他没跟你说过,陈嘉禾和他分手之后,湉哥状态一直很差,头疼的毛病一直犯,吃止疼药都不管用。有一次我们在外面吃饭,目睹了一次他惊恐发作。后来我们就劝他去了趟精神科。我陪他去面诊的,量表做出来,是中度焦虑和轻度抑郁。”佳明表情有些不忍。
“你说什么?”陈嘉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的表情很吓人,他拉住了佳明的胳膊,又重复一遍,“你说庄定湉怎么了?”
钱与舟扯住陈嘉禾,想把他从佳明身上拉开,他很凶地说:“你发什么神经?滚开!”
陈嘉禾却不依不饶的,他的脸色灰败,声音也发颤:“你他妈的说庄定湉怎么了?”
佳明明显也生气了,他冷着脸说:“他生病都是因为你这个人渣,听到这个你满意了吗?”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宣判,陈嘉禾花了好久时间才消化这句话,听明白之后他脱了力。
他扯着佳明的袖子,缓慢地跪了下去。
“我不知道……”陈嘉禾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啊,怎么可能?”
佳明再也忍受不了了,他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脱的时候很用力,衣服的下摆狠狠地打在陈嘉禾身上。
“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还有脸继续纠缠他!”佳明气得浑身发抖,“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拯救自己,他花了那么多努力活下来,他本来都好了!我求求你放过他!”
佳明情绪格外激动,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给陈嘉禾一巴掌。钱与舟比他冷静一点,他赶忙抱住了佳明,把他往后拖。
陈嘉禾还是那副呆滞的样子,他跪在明亮的瓷砖地上,喃喃地重复着:“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我不会,我不会的……我不知道他……我真的不知道……"
佳明发狠地盯着他:“陈嘉禾,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抱我一下吧
钱与舟真的不想再多看陈嘉禾一眼,他拉着佳明,往外面走。
蒋烨清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打字的声音又稳又快。
工作狂程度让人害怕。
钱与舟跟佳明简单介绍了一下,佳明情绪还有点不稳定,他在蒋烨清旁边坐下来,捂着脸,骂了一句:“妈的。”
蒋烨清抬头看钱与舟:“庄老师怎么样了?”
“已经睡了,小姨在陪他。”钱与舟醒了醒神,说,“蒋律,还得请你帮个忙。”
“我在附近定了个酒店,一会儿能麻烦你送小姨过去吗?医院这边我来陪。”钱与舟说。
蒋烨清点了点头说“好”。
钱与舟又转向佳明,问他:“湉哥这样需不需要住院观察?”
“明天看一看他的状态,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去挂个精神科的号重新评估一下。”佳明叹了口气,“那个傻逼到底干什么了我们都不清楚,但肯定对湉哥的刺激很大。湉哥已经停药好几年了,不至于和他见一面就要弄进急诊的地步。”
听到这话,钱与舟握了握拳,他突然想起一些事,于是他有些不确定地说:“佳明,你刚刚跟我说的焦虑症躯体化,我想起来之前湉哥有两次突然头疼发作很厉害,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