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好久不见了。”面前的男子也是一袭白衫,不仅容貌与谢陌安有两分相似之处,就是神情和一些动作也与谢陌安相仿。
听见这声“堂兄”,裴清牧想到谢陌安的父亲谢必甫是有一个庶弟谢必琮,想必眼前这个就是谢必琮所出的了。
难得的,裴清牧瞧见谢陌安一贯虚伪的笑意凝了凝,似乎是在不悦,裴清牧看了看谢陌安又看了看面前的男子,满脸都是好奇。
“这位姑娘是?堂兄不同我介绍介绍吗?”男子温和有礼地询问着谢陌安,察觉到了裴清牧打量的目光,却是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同时也注意到了裴清牧手上握着的那盏花鹿灯,心中更是了然。
“这位是裴清牧,这是谢维。”谢陌安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道,裴清牧没见过他这么憋屈的时候,觉得有趣。
“裴姑娘手中这盏花灯甚是灵动可爱,堂兄应当是用了心思挑选的,乞巧夜长,堂兄佳人在侧,叫弟弟好生羡慕呀。”谢维淡笑着说道,眼中却是一抹藏不住的算计。
雾国京城的人都是知道在乞巧节这天送女子花灯意味着什么,他这话不仅是要阴谢陌安,还是会坏了裴清牧的名节,他的这些心思,三人都是明了。
谢陌安神色凌然地看了谢维一眼,后者朝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却是有些挑逗的意味。
“清牧初入京城,却是只知谢家有位年少成名,谪仙般的白衣相谢陌安,却是不知道谢公子还有位弟弟。”裴清牧不晓得这谢陌安同这个谢维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谢陌安好歹也算是帮过她这许多次,她不愿意看到他这般窝囊,面上稚嫩无辜说出的话却是极其讽刺。
这一点她确实未曾撒谎,这谢家还有一个叫谢维的,她还真没有听说过。
果然,裴清牧话音刚落,谢维的面色就猛然变了变,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没能维持住方才盈盈的笑意,这样看着倒是同谢陌安不怎么相像了,白衣相谢陌安可是从来不会做出这幅模样。
谢陌安也有些诧异于裴清牧方才的话,不过也很快地明白过来,裴清牧这是在替他出头。
其实哪里需要裴清牧替他出头,他若是真心想要他这个弟弟谢维难堪,自然就有无数的手段和方法,不过一直是他不想,却不是不能。
不过方才听到裴清牧替他出头的话,谢陌安倒是很是高兴,甚至是有了些从前在这事情上找不到的畅意痛快。
他谢陌安从来不是个习惯忍让的,不过对于谢维,他实在不愿同他计较这许多。谢府虽说如今不算是在权力的中心,可谢家毕竟是世家大族,兄友弟恭的名声自然是需得要照顾的。再者,谢维心里的这些举措的原因,他清楚得很,更是不屑去同他算尽心思。
不过对于裴清牧方才的出言相护,他倒是乐在其中。
“谢维确实是不似堂兄这般在京城中最是重视名声,裴姑娘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谢维神色恢复了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
不过他这话说得巧妙,隐晦地贬谢陌安为那沽名钓誉之辈,又显得自己光风霁月了一些。
在澧水这些年,裴清牧可是听惯了这样拐着弯地踩人的话术,轻轻笑了笑,一双鹿眼睁得大大的,状似懵懂道:“这样吗?原来东市的张屠户也是因为向来不重视名声,这才不被谢维公子知道啊。”
谢维自然是不知道的东市的张屠户是谁了,不过这无非是因为他们这般的人家对于这种无名小卒不甚在意,而谢维不被人知道当然也不是因为他不重视名声,也是因为有了谢陌安这个珠玉,谁还会看到谢维这样的瓦石呢。
谢维的面色白了拜,红了红,又黑了黑,好久才找到声音,看着裴清牧却是神色嘲讽地笑了:“裴姑娘若是能攀上谢家的高枝,自然也就会要重视些名声了。”他可是打听到了裴清牧这个澧水地方来的乡野丫头这几次在宴会上的所作所为了,是仗着有谢陌安撑腰?
裴清牧闻言神色如常,正是准备再反击之时,却听到一旁的谢陌安开口道:“裴姑娘配我倒不算攀了高枝了。你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也懒得再同你多费口舌,谢维,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容易,我今日放任你在我面前猖狂,是因着我的宽厚,却不是你的本事。”
谢维方才那句倒是说得对,这乞巧节,佳人在侧,谢陌安不想同他再多说些废话,裴清牧方才替他说的他乐在其中,自然也是不会再是这般容忍,便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谢维留。
“若你从今往后本分些,念在同姓谢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可是你也应该是清楚,我最不看重的也正是这个谢字了。”
谢维听到谢陌安的话却是微微愣了愣神,这么些年谢陌安是第一次反口回击。
在谢家长辈的眼中,莫说是他谢家这么几个晚辈,就是放眼整个京城也再是没有如谢陌安般有能干的后生了。少年时期就名动京都,二十岁就登堂拜相,就是这等许多人一辈子都企及不上的高度,他居然还能直接推脱掉,成为世间之人口口相传的什么鬼“白衣相”。
从他出生之时起,他就处处不如他,低他一等。
出生不如他,谢家家主谢必甫是谢家尊贵的嫡长子,是当朝太师,而他的父亲却只是一个庶子,官居五品;可若是他争气些,或是那谢陌安不这么出色,他也不必从小就处处拿来同谢陌安比。谢陌安读书过目不忘,一部《盐铁论》只看一遍便几乎就能背下来,还能洋洋洒洒再写一篇注读,世人莫不称之神童,可他不一样,莫说是背下来,只是将《盐铁论》通读一遍都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因此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谢陌安的差距。
可是世界上怎么就会有这么完美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能听到他的名字,谢陌安是谢家的骄傲,是谢家光耀门楣的存在,而他谢维不过是个空占着姓谢的便宜无人问津的货色罢了。
从他懂事起,他就费尽一切心思去抓谢陌安的错,去讽刺他,去诋毁他,不过谢陌安永远就是这样一幅不在意却也是完全瞧不上眼的模样,让他的所有力气都像是砸在了棉花上一般无用,反倒是更显出他的超然脱俗和他的卑劣。
今日他倒是愿意反击了,愿意正视一下他了,不过他怎么却是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甚是是有些……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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