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从来到裴家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户新来的人家不太对劲。
一个小姐带着两个丫鬟,说是新到京城来,可是对于这处新宅子以及周边的环境却是显得极为熟悉,又尤其是那个小姐,一来便是一幅死了亲爹的哭丧模样,明明瞧着穿衣打扮,起居饮食,应该是哪家大户人家才对,可是又有那户钟鸣鼎食之家会屈居在这样的两进院子中来?
这个小姐的行为也是处处都透露着怪异,日常说话总要屏退旁人,最初也没有什么人来探望看视,就连传话竟也是需要揽月阁的小厮来传话的,她倒是不相信,若非心里有鬼,至于这般小心?
且一个方不过十八九岁的闺阁小姐,不同家人亲人往来,不在父母膝下尽孝,也没有什么夫家,只一个人带着两个丫鬟在外边自立门户,叫谁看了不奇怪?
而她翠香,虽说只是个丫鬟,不过小时便有大仙替她算过的,她命里是有贵气的,不是那些个奴才的贱命。
本来对于这家只有一个女主人,她还觉得颇为不满,没有出路,后来倒是觉得,若是能抓住这家小姐的把柄拿捏住,往后也是少不了她的好日子过的,因此最开始才想尽办法要往裴清牧身边凑。
如今,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费心多时的这家小姐的秘密竟就这么被这么只鸟说出来了吗?
虽说心头十分激动,翠香面上却也没有明显的动容,仍是缓缓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只是要去到厨房之前,喜滋滋地转过身给幺幺喂了一把鸟食,这才慢慢悠悠地离开亭子。
瞧着翠香离去的背影,裴清牧带着秋水才从那块硕大的假石后面缓缓走出来。
“小姐,那个翠香应该是信了?”秋水困惑道。
“这还不够,仅凭这个她还不会觉得自己能够任意拿捏住我,一只鸟的话能信几分,她是不会蠢到全信的。”裴清牧淡淡道。
“那这是……”秋水更是疑惑了,既然那个翠香不会信,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走吧,别叫他们久等了。”裴清牧说完,转过身朝着池子边走去了。
这只鸟的话对翠香来说是个提醒,却不是可以在心中为裴清牧定罪的依据,不过却像是在她心中的一粒种子,一旦埋下了,便会一直生根发芽,直到长出贪欲的果实。
裴清牧和秋水走到的时候,池子边已经到了好些下人了。众人对于小姐的召集也是奇怪,本都在低声私语着,自裴清牧来了之后,却是猛地安静下来,一阵风过。
裴清牧拿起放在亭子里面的鱼食,也不看旁边纷纷低头恭候的下人,只自得地一把一把将手中的鱼食扔进池子里,笑看着里面一群群的鱼曳尾抢夺,哄做一团。
裴清牧看了看池子中的鱼,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人,觉得这两者之间倒真是极为相像。
翠香过来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颔首沉默的众人,和一派悠然喂着鱼的裴清牧,忙是加紧了脚步,也不知她今日要说的是什么。
瞧着裴清牧那一脸的天真稚嫩,翠香倒是真的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是杀了人到这里来避难的,面上有些害怕,不过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种欣喜,兴奋。
估摸着池子里的鱼都已经是吃撑了,穿着一身规格高出不少的新衣的有为才从旁边匆匆赶来,姗姗来迟,却也不曾请罪,只草草地对着裴清牧略一行礼,站在了裴清牧的身旁,挺拔地看着下面众人。
裴清牧放下手中装着鱼食的碗,缓缓站起身来,仿佛对于身旁来人的失礼毫不在意,开口道:“各位来到这院子也是有些时日了,不说别的,对于自己手上的工作也该是熟悉了。”
裴清牧眼神扫过下面的众人,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不过这个院子总归是需要找个管事的,有为大家应都是识得的,从今日起,便是院子里的管家,除了在我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其余的人,都是需要听从他的差遣。”
有为满脸的笑意,向前走了一步,倒是没有丝毫的谦逊道:“从今往后,这院子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得经过我的手,不可善作主张。”
翠香看见裴清牧的脸色变了变,却仍然是也什么都没说,心下觉得奇怪。这个裴清牧除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向来是谁也不信,怎么会突然提拔一个小厮做管家,那有为瞧着还如此跋扈,而裴清牧竟也还能忍,莫非是还有什么隐情?
翠香在这边暗自思忖,裴清牧却已经将众人遣散了。
回去的路上,翠香一直便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着方才的事,有人说小姐是个好脾气不好管事的,所以这管家才一上任便这般威风,还说什么往后要同这位管家多走动走动,应是少不了好处的。
翠香皱了皱眉,倒不觉得那几个人方才说的是对的,裴清牧并不是他们口中脾气好不好管事的,她比谁都清楚。相反,这裴清牧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却是极有主见,按理说也是极会调教下人的,至于如今为何会被这样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管家压一头,却是让她有了猜测。
或许是落了把柄,受人牵制了呢?
众人方走,有为就收起了方才不可一世的神情,连忙向着裴清牧行了一个大礼,忐忑道:“小的方才失礼了,望小姐见谅。”
裴清牧温和地笑了笑,虚扶了一把有为道:“你做得很好,就是要这样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可是小姐这样,那些下人们往后不还都觉得您好欺负吗?”有为是真心觉得小姐这番实在是有些憋屈了。
“无妨,规矩可以日后再慢慢地立,不过身边藏着尾巴的狼,却不能让它潜伏太久。”裴清牧淡淡笑道,又是端起小碗,向着池中抛洒着鱼食。
听说只要不断地向池子里面洒鱼食,这些养在院子里的锦鲤便会不停地吃,直到最后撑死的也是常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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