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有一男一女比肩而立,后面的背景却不是葳蕤岭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的景象。
是在一处依稀能看出恢弘轩昂的屋子里面,少女立于其间腰挺得笔直,发丝飞舞,而一旁的男子一身白袍,身形凌厉,目光正朝着少女的方向看去,四周是冷冷的青灰色。
虽说并未有详细刻画出二人的形容,谢陌安和裴清牧却都是清楚,这画上二人就是他俩。
一阵沉默,谢陌安抬眸看了眼裴清牧,眼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位可还满意?”老者瞧着二人的反应,捻着长髯老神在在地问道。
“这画意境极佳,只是这画中二人却竟是连形容也不能窥得,”裴清牧收回思绪,淡笑着回答了老者的问话,又是转过身对着站在后方的红桑道,“红桑,将钱袋子拿来,给老先生些辛苦钱吧。”
裴清牧接过秋水递上来的钱袋子,从中掏出一锭金子正准备交给老先生,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我瞧着这幅画极喜欢,不知裴小姐能否割爱让给谢某?”
裴清牧垂眼看着谢陌安骨节分明,瘦削修长的手愣住,方才还一副兴致缺缺地模样,怎么如今却是一幅要同她争这幅画的样子?
不过裴清牧倒不是真的对这画感兴趣,她其实更想问的是十年前的那幅画,至于现在这幅画,现在倒还没瞧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总归是没有什么害处的。
“谢公子说笑了,谢公子若是喜欢拿去便好。”裴清牧不甚在意,移开眼睛回答道。
“画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不知老夫可否与小姐借一步说话。”裴清牧本就想着一会儿找机会同老先生单独聊聊,确是没想到倒是他先提起,便连忙应允。
谢陌安接过画,仔细着揣好了,不动声色地远远打量离他有些距离的二人。那老者他没见过,不过这幅画却是极有意思的,裴清牧没去过自然不知,他却是看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处恢弘轩昂的屋子不是别处,正是雾国皇宫的朝堂之上,至于这画背后的故事,想来裴清牧应该是比他要多知道一些。
“裴小姐。”老者冲着裴清牧略一躬身。
裴清牧上前虚扶了老先生一下,困惑道:“老先生认识我?”
“十年前就见过裴小姐,今日再次见到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老先生笑了笑,神色却是有些动容。
“我也正是想问问老先生,当初给我和爹娘三人画的那幅画,不知可否有解?今日作的这幅画又是何意?”裴清牧略有焦急地开口,将心中的疑虑尽数说出。
“既然裴小姐这般问了,那那幅画上面的内容自然就是应验了。这也倒是,天命不可违啊。”老先生捻着长髯摇了摇头。
清风拂过,吹落了裴清牧额间的几缕碎发,抬手捋了捋,裴清牧放缓了呼吸开口道:“天命?当年之事,先生应当是知道些什么吧?那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凶手……”
“裴姑娘慎言,都说天命不可违,天机亦不可泄露。方才我为你二人作了一幅画,现在我还有一幅画要交给裴姑娘,至于能看出些什么,裴姑娘就自行参悟吧。”说完便又从箱子里面拿出一幅画,递给裴清牧。
裴清牧接过,却没有打开,疑惑道:“这又是……”
“天命。”只这么轻飘飘留下两个字,老先生没有再停留,转过身离开了。
裴清牧盯着那身影发了一阵呆,这才缓缓低下头打开了面前被仔细折好的画,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果真是天命不可违吗?
谢陌安远远瞧见那老者递给了裴清牧一个东西后便离开了,心里更是暗自确定这人和裴清牧是有什么过往的,正在盘算着后面让曳风去查一查。
裴清牧呆立了许久,转头时无意瞥见一身靛蓝色长衫的一动不动往她这里看着,忙稳了稳心神,朝着谢陌安的方向走去。
“裴姑娘怎么瞧见有些心神不宁的?”谢陌安笑盈盈地向前两步问道。
方才看到的画的内容实在令人慌乱,裴清牧此刻是真的不想在耗费心里同谢陌安斗法,只心思懒懒地看了谢陌安一眼,仍是朝前走去。她现在害怕,却又好像再没有值得害怕的了。
“我以为我同裴姑娘现在也算是朋友了。”谢陌安稍显失落,他其实不太明白他既已经答应要帮她,为何这丫头还不曾给他一个好脸色,甚至是这般刻意地防着他。
裴清牧听着这话倒是转过了头,看着谢陌安似乎是受了些委屈的样子,方才几近崩溃的情绪突然倒是好些了:“谢公子相信天命吗?”
一双幼兽般的杏眼中满是无辜,额间的几缕碎发将女子的眉眼勾勒得愈加温柔,微风拂过,谢陌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乱了。
看着裴清牧突然转变的神情,谢陌安暗自猜想这丫头怕是听了那老者说了什么,才这般心神不宁:“天命?我倒是觉得天下第一商裴江远的独女不该信天命才是。”
裴清牧看着谢陌安含笑的桃花眼,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继续道:“他信不信命,终究都是死于天命。”
“这倒是了,死本就是归宿,人皆有一死罢了,”谢陌安瞧见裴清牧仍然怔愣的神色,顿了一顿还是继续说道,“不过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更是要珍重才是。”
谢陌安觉得他这话没有说错什么,却还是看着裴清牧的表情越发阴沉:“所以谢公子的意思也是叫我不要自取灭亡吗?”
“我的意思是裴姑娘就算是要复仇,也不妨再用用身边的人,不必自己一个人扛着。”不知道裴清牧是在装傻还是真的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谢陌安索性敞开了说,虽然他一贯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明白。
“身边人?”裴清牧狐疑地看着谢陌安,搞不懂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似乎看着是在帮她,可是她现在很难相信有这么一个往日并无交集的人对她的善意。
“正是在下。”谢陌安气定神闲地说出来。
“为什么?”
“就当是多年前对裴老先生一番教诲的报恩吧。”谢陌安打开一直握在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摇,虽说他向来嘴里少有真话,不过此刻这个谎,他倒是真的没有办法骗过自己的内心。
“裴姑娘,若是你不想信所谓的天命,也不妨信信我。”谢陌安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裴清牧抬头错愕地看着谢陌安一双桃花眼中的认真,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又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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