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傅濯枝点了随行的御前牌子,“立刻请御医到娘娘宫中,问问他们前两日的平安脉是怎么请的,诊完了,让院使来找我回话。”随即对淑妃说,“娘娘身子贵重,既然不爽落,怎么还出来?您如今怀着龙种,若出了半点岔子,阖宫都要跟着吃瓜落。”
若不是仗着肚子,淑妃近来也不敢多来乾和宫,她心里清楚,也听得出檀韫的言外,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总是讽刺我!”
“哪敢?”檀韫温和地说,“只是担心娘娘,难免就多嘱咐两句,您若不想听,奴婢就不说了。”他看向周渚,“且回吧。”
周渚知道淑妃的德行,也知道若这孩子出了问题,他逃不了罪责,是以立马转头对淑妃说:“娘娘,既然陛下忙于公务,咱们就先回吧,等陛下闲暇时再来?”
淑妃不甘心,“可陛下难得闲暇!”
“陛下登基不过一两年,这么大一摊子事儿等着处理呢,你既然知道陛下忙,还有事没事就来晃悠,也不嫌自己烦人。”傅濯枝曼声讽刺。
淑妃对这混账是畏惧大过了怨愤,但檀韫在这儿,谅这混账也不敢再烧她,因此张嘴就道:“我出了事,于你有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对我!”
“这话平白让人误会,我怎么对你了?”傅濯枝好笑,“再说了,你出了事对我又有什么坏处?”
淑妃说:“你我两家好歹是姻亲!”
“我外祖姓卫,跟你算哪门子姻亲?你要撒气,找傅山游去,他才是你亲表哥。”傅濯枝不爽快地说,“跟我耍什么千金小姐的横,谁惯着你?”
“你、你……”淑妃瞪着傅濯枝,想骂他,却又想不出什么气势汹汹的词句,最后只憋出一句,“你是小气的刻薄鬼,一点都没有君子风度!”
傅濯枝说:“多谢夸赞。”
淑妃:“……”
“好了。”檀韫见淑妃的目光一直在傅濯枝脸上,虽又怒又惧,但太过专注,令人莫名不悦。他不耐地打断了两人,不欲和淑妃多说,只看向傅濯枝,“世子。”
傅濯枝不敢横了,躲开视线,闷头就往前走。
檀韫暗自叹了口气,朝淑妃行礼,转身跟了上去。
“傅濯枝傅濯枝傅濯枝!”淑妃搅着帕子,恨恨地剜着傅濯枝高挑劲瘦的背影,没剜下来一根毫毛,倒把自己瞪得眼酸,只好收回来,“走……”余光见周渚盯着远处发神,不禁伸手戳了他一下,“看什么看,走了!”
周渚没有应声,转身说:“起驾!”
一行人匆匆地来,匆匆地去,白跑一趟。
傅濯枝闷头往前走,直直在小宫门的门槛儿撞了个踉跄,他匆忙抬手扶住门框,听见身后的人在轻轻笑他。还乐意笑他,就是愿意搭理的意思,他心中一喜,也不嫌弃自己丢人,转头看着檀韫,“你笑我。”
“笑了。”檀韫瞧着他,“不许啊?”
“没有。”傅濯枝说,“就问问。”
没出息,檀韫暗骂,挺直了脊背问:“世子爷有什么要事要面圣,奴婢代为禀报。”
“什么奴婢奴婢的,”傅濯枝蹙眉,“你成心刺我,是不是?”
他一严肃起来还真有些凶,檀韫抿了抿唇,说:“那你进宫做什么?”
“来问你个话。”傅濯枝说。
檀韫心里一紧,没由来地避开了目光,侧身说:“什么话?”
“你、你……”
檀韫咬紧唇瓣,藏在袖袍里的手悄悄攥紧了,心说这是要说什么呀?是不是要像戏本子里那样对他诉说真心了?可戏本子里不都是花前月下,春光正好么,哪有在宫道上说这——
“你喜不喜欢吃烤鸭子?”
“我喜……什么?”檀韫后知后觉,话不对版,茫然地抬头瞧过去。
傅濯枝见状又清清嗓子,正经问了一遍。
烤鸭子算个什么啊,用得着这么严肃正经地问吗!
檀韫不太高兴,心下失落,又不好明说,音调不自控地跟着拔高了,“你进来一趟,就问这个?”
“啊,那天晚膳的时候,我不是让人跟你送了兔儿签、烤鸭子和桂花藕吗?兔儿签是你常吃的那家,桂花藕也是老字号,你从前买过几回,都该是喜欢的,但那家烤鸭子是新店,我不知你喜不喜欢,就来问问你。”傅濯枝紧张地说,“所以,喜欢吗?”
这样小的一件事,哪来的荣幸让世子爷折腾一趟?檀韫又高兴又不高兴的,别扭地说:“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买那家了,若是你还算喜欢,”傅濯枝顿了顿,“今儿晚膳的时候,我还让人给你送来?”
檀韫没应答,说:“怎么偏偏是今日啊?”
“这……”傅濯枝只能坦诚了,“其实这是老卫的手艺,他不是日日空闲,料制起来也费时辰,所以不是日日都能做的。”
檀韫失笑,“卫老是你府中管事,多的是正事,你让他烤鸭子?”
“那怎么了?”傅濯枝想起傅一声说的,要出击,便隐晦地暗示道,“那老头知道是给你做,愿意得很呢。”
不论是英国公的捧剑侍,还是秦王世子府的管事,那都是有身价的,檀韫听懂了言外之意,搅了搅袖子,说:“卫老手艺很好,只是不好麻烦他。”
“不麻烦,他挺喜欢下厨的,府里过年过节的,也少不得他的手艺。”傅濯枝见他喜欢,跟着高兴起来,也知道他的顾虑,便说,“你要是过意不去,那就以物易物。老卫喜欢宫里的几口酒,你拿坛子酒跟他换鸭子,谁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