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二按照约定,宋亦菲要去照看父亲。
上午的时候,宋亦澜打电话告诉亦菲,说又请了一名保姆,是朋友介绍的,价格八千,二十四小时居家,她已面试过,靠谱,让亦菲下班后去看看。
宋亦菲已经提前和秦礼请示过,要去照顾父亲,虽然最近秦礼还是管得比较严,但亦菲总得上班,秦礼不可能一直把她关在家里,只是反复叮嘱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天黑之前必须回家,别去没人的地方转悠,以及随时共享位置等等。
宋亦菲知道秦礼是担心她的安全,她自己也怕,所以全部照做。
下班后,宋亦菲坐车来到父亲家,推开门,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饭香味,突如其来的烟火气让她恍惚了一下,犹如母亲还在家中一样,做好了饭等她回来。
宋亦菲瞬间泪目,低下头擦了擦眼眶。
一名中年女子走出厨房,短发圆脸,对着宋亦菲笑笑,自我介绍姓杜,正是新请的保姆。保姆已经服侍完父亲吃饭,正在厨房洗碗。
宋亦菲发现父亲竟然起床了,坐在窗前,遥望着夜幕逐渐拉开的天空。
宋亦菲看着父亲佝偻在轮椅上的后背,不由感到唏嘘。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一个强壮矫健,雷厉风行的男子,这才几年,竟成了这幅容貌。早年间,父亲对家庭的严格管教,曾让宋亦菲心生惧怕,而且,父亲一直想要个男孩,曾因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多次当着她们的面抱怨,直到破产生病后,这种抱怨才慢慢消失。
宋亦菲默默看着父亲,并未上前打扰,她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叠白纸,还有一支钢笔,纸上零星写着一些字,一笔一划的,虽然认真但有些扭曲。
宋亦菲没看出纸上写的是什么,她觉得可能是父亲在练习用左手写字。
父亲的轮椅转了转,传来轻微的嘎吱声。
宋亦菲走过去,问道:“爸,要回卧室吗?”
父亲的喉间发出一个沙哑的音符,似是拒绝,随后用左手指了指茶几上的纸。
宋亦菲将父亲推到茶几前,父亲拿起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庞建军。
写完后,父亲双眼睁大,全身微微颤抖,似是很激动。
“怎么了,爸?”宋亦菲问。
父亲又写下几个字:我要见他。
“他是谁?”宋亦菲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父亲写下两个字:老友。
“只有一个名字,我怎么找呢?”宋亦菲问。
父亲从轮椅下小篓子中摸出一张褶皱照片,上面有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身材很胖,男子旁边是生病前的父亲,笑容满面,这是两人的合影。
父亲用干枯的手握住宋亦菲,双眼睁得很大,眼珠子像是要掉出来一样。
“找……到……他……”父亲张开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宋亦菲见父亲竟然恢复了些许语言能力,有些惊喜,急忙点头答应。
父亲说完那三个字之后,像是耗尽了能量一样,垂下头,闭上了双眼。
宋亦菲将父亲推回卧室,和保姆一起,将父亲抬到了床上。
出了卧室,宋亦菲赶紧给大姐打电话,告知父亲的情况,还说了那个名字,大姐说她仿似在哪听到过,但不记得了,让宋亦菲先从网络上查查看。
宋亦菲上网查询,搜索庞建军的名字,出来十几个,她又将照片拍照对比,竟然还真找到了。照片中的庞建军比父亲小五岁,如今是一家制造业公司的老总。
宋亦菲给父亲看了庞建军在网上的资料,得到父亲确认后,很快查到了这家公司的地址和电话,抄下来,交给了父亲。
父亲愣愣地看着纸上的信息,似在思索什么。
“爸,要不我先打电话过去问问?”宋亦菲道。
父亲摆了摆手,指了指他自己,那意思是他来打。
“好吧……”宋亦菲觉得父亲可能有点一厢情愿了,以他现在这状态,如何去外市见此人,就算给此人打电话,估计也无法说清缘由,对方怎么来见他?
父亲长吁一口气,闭上了双眼,自从上个保姆将家洗劫一空后,父亲就安静了许多,也不再提铁盒子了,每天就愣怔地看着窗外,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
宋亦菲临离开之前,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二姐,好让二姐放心。
由父亲写下的那个名字,宋亦菲想到了她的那份名单,以及最后那个名字。
她今天思前想后了一整天,本想晚上和秦礼开诚布公地谈谈,将疑惑彻底解除,但冥冥之中似有某种安排,让她在回家之前看到了父亲对人名的执念。
宋亦菲决定去见见这最后一个人,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最后一次了。”宋亦菲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私下调查,就当是给这件事收个尾。这次之后,无论如何,我将不再追查和怀疑,我发誓。”
宋亦菲发现自己竟然在自言自语,而且还举起了一只手。
“我这是怎么了……”宋亦菲看着自己的手,疑惑地问。
宋亦菲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她在窗玻璃的反光上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双眼无神,脸上没有任何血色,这还是她吗,怎么感觉如此陌生……
“咳咳!”卧室内传来父亲一声响亮的咳嗽,将宋亦菲拉回了现实。
她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发现父亲正左手握笔在纸张上练字。
宋亦菲将卧室门关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