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封弋不由又想起那个同样星光灿烂的夜晚,他和孙古道的一番对话。
孙古道问道:“小弋,你知道天上有多少星辰吗?”
封弋蛮有兴趣,答道:“最早大汉朝御史官是司马迁在‘天官书’中录有九十二个星官,至大隋朝《步天歌》中已记载星官二百八十三个。虽然星空划分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但如若单论个体星辰,只能是浩瀚如海,难以计数。”
孙古道不置可否,又问道:“这些星辰,小弋你可知道代表着什么吗?”
封弋眼睛闪闪生光,欣然答道:“夜空无数星辰,明暗、大小、位置不一,有形无相,聚合成象。天地三界,芸芸众生,星象即物相,星运即命运,万千星辰反映着天、人、冥三界无数命运。所以,我们每一个神、每一个仙、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个妖魔,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颗星辰。与其说是一片星海,不如说是万物命灯。”
孙古道手抚花白长须,微微点头,油然道:“小弋你说的不错。星轨无道,命运不常,在世众人无不想尽千方万法与天上的星体取得联系,穷尽一生心血无非就是想要点亮那颗属于自己的命星。多少人向往,多少人追求,然而又有几人真正做到?殊不知人世间的悲欢离和、茶米油盐更加有趣。”
稍停片刻,又接着问道:“那你信命吗?认命吗?”
封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坚定地道:“我信命,不认命!”
孙古道轻叹道:“星罗棋布,如同命运之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数。”
封弋在短暂沉默后,茫然问道:“小弋若以身为棋与天斗,可否胜天半子?”
孙古道一怔,旋即大感欣慰,赞道:“好孩子,有气魄。”
这时,清风从山谷起,经一片杏林,徐徐拂来。
孙古道若有所思,黯然叹道:“在世百年,老道救死扶伤无数,却仍有遗憾,实有不舍。不舍又有如何?一啄一饮,均有前定,凡事不能强求。”
“爷爷,何出此言?”封弋愕然相对。
孙古道没有回答,只是怜惜地摩挲着封弋的一头白,看到他脸上浓浓的不舍和依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情意深长地道:“小弋,你命犯天煞,出生种魔。爷爷妄称人间药王,对此也是束手无策,虽说你的本命元神已入仙道,但你体内的魔胎只是被‘不死之心’将其封印三年,终究还是无法帮你根治化解。如今你也学全了爷爷的所有医术,也掌握了泥丸修神的法门,虽说符印念师的能力卓,但魔胎仍是你的生死之劫,这道槛儿以后是否迈的过去,还得看你自己今后的造化了。”
封弋当然知道体内魔胎如果不彻底根治,便会成为死亡之神。按孙古道的说法是,自己的生命短则止步于十八岁,长则活不过二十岁。
他不以为然地微耸一下肩膀,双目射出一丝坚定的神色,铿锵有力地道:“天赐命于我,我命不从于天。沧海横流,青山矗立,小弋心有执念,绝不放弃。天地转,与之斗,其乐无穷。”
这番话语难免有些狂妄,但是他必须狂妄,因为他别无选择。
孙古道轻叹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小弋,爷爷之所以没有刻意隐瞒你的身世,只是希望你这一辈子活的明明白白,活的清清楚楚。同时,也没有刻意打消你报父母之仇的心里执念,同样是希望你能够明白,要想复仇,先你得活着,而且还要活的长一点,活的久一些。大千世界,包罗万象,没有趟不过的河,也没有翻不过的山,更没有医不了的病,只要我们自己去努力探寻,他日必定有所收获,即使想逆天改命,又有何妨?你如今已年满十七岁,算是长大成年了。我走之后,你也不必守在药王谷枯坐等死,随时都可以出谷,去外面看看这个世界也好,碰碰运气也好。世间万物道合乾坤,既相生又相克,你说不定能找到爷爷所说的医治之法。最后,不管怎样,爷爷都希望你健康地活着,快乐地活着。”
……
好一会儿,封弋才从怀念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中,收拾情怀,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布阵法器,正是自己在药王谷采药过程中偶然收集到的一块双指大小、形如葫芦的不知名紫褐色玉石,经过他多年的打磨之后,现已十分光亮温润。
此刻紫褐色的葫芦玉石被封弋嵌印了强大的木性符力,拥有着吸纳疏导天地元气的能力。
封弋在手里再次检查无误后,便将这枚葫芦玉石轻轻放入从集市购置回来的一个精美小匣盒里。接着,他拿着小匣盒走出厢房,来到天井中央处,将其放置假山水池之下。
眼下各种准备都已经做好,但封弋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毕竟这是次布此夺天地造化的风水大阵。
万一阵法开启不成,乔宅将会瞬间被阴阳二气冲击而化为废墟,自己也是不能幸免地被灵气反噬,亦将藏身于此。
封弋站在院子中央,作了最后一次阵法推演。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封弋仰头望天,看着星空时辰运转,眼内星光倏地一亮,有些激动地道:“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到亥时转子时了!”
封弋轻吁一口气,平复心情,心神晋入虚极静笃的境界,脚踏八卦方位,抱元守一,凝神赋意,泥丸宫的精神念力开始运转,如汩汩水流一般隐隐出奇妙的涌动声音。
片刻之后,封弋伸出手指在虚空中驾轻就熟地画出一道符意,他先前在入户大门处嵌印的“镇封灵符”,倏地被激活了,出闪烁不停的丝丝红黄之光,产生了一股强大匹的吸力。
刹那间,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