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弋沿主街一直前行,通向阆中最耀眼的明珠——中天楼。
三层高的中天楼雄踞于阆中纵横轴线上的交叉点,是阆中东、南、西、北四街相通的过街楼,宏伟壮丽,气势夺人。
封弋静静地站在这座天下风水第一楼跟前,心中岂能无慨,想到一路险阻,最后终抵此处,那种感觉确难以言宣。
经过多方打听,封弋终算知道了当年乔公的府邸,也就是自己的老家原址。面对几位街坊说的几句劝语,皆是一笑而过。
原来乔家大院被朝廷查封之后,曾经几次赐出给官员或转卖给别人,但朝野之间纷纷敬谢不敏,他们根本没人敢住,也没人要买。这样一来,乔家大院便一直空在这条街巷中,变得越来越衰败,现在已然被传为是一处凶宅。
封弋面无表情,穿过中天楼后,往武庙街方向走去。
一路顺着幽静的街道缓行深入,喧哗逐渐淡去。街道两旁不知是何家的宅院,没有传出一丝声音,很多参天大树从院墙里伸出来,搭在三两行人的头顶,遮住春日的清光,洒下一片阴凉。
继续前行片刻后,几乎到了小巷尽头,一座颇为别致的的深宅大院这才出现在封弋眼前,正是被朝廷抄家、荒废已久的乔家大院。
门上漆皮脱落,两道封条颓然无力地在风中飘着残余的片段。
封弋站在门口,微微抬头看向门眉上已经偏斜的破旧匾额,凝神看着“乔氏宅第”四个端庄秀逸的大楷字,默然无语,眼眸里的黯然一闪而过,面容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异样的情绪,心情更是久久难以平静。
五岁孩提时,初懂人事,他才知道自己并不姓孙,而是姓封名弋,随母姓,是母亲封茵临终前给他取的名字。之所以如此,估计仇家过于强势与狠毒,母亲担心仇家知道自己还活着的话,会派人来斩草除根。
当年,孙古道循声赶到青丘乱坟岗之时,封茵因产后身体虚弱,又受幽冥煞气侵入,已然生机断绝,和他只说了一句“我儿封弋,乃阆中乔公之后,望老道长扶养。道长大恩,小女子封茵来生再报。”之后便含泪撒手归西。
至于父亲因何惨遭杀害,母亲又因何被人残忍的丢弃在青丘乱坟岗,封弋却是一无所知。
好一会儿,在街巷行人好奇与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封弋没有停留,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变得停缓一丝,依旧如常迈步走着,缓步上前,毫无犹豫地一把撕掉大门上已残破的封条,轻轻叩开一扇古旧厚重的双扉兽环木门。
虽然破败了,但这是自己的老家。
虽然父母不在了,但自己还活着。
吱呀一声。
时隔多年,乔氏宅第的家门再次开启了。
乔宅是个中四合院,呈“品”字型结构,四合房屋,中心为院。
三正二耳,东、西厢房各三间,进出井然有序,布局错落有致。
院内清冷孤静,隐有昆虫鸣叫。
青石板铺就的天井十分方正开阔,中间有一座水池假山,周边有一些名贵的花草盘栽点缀,院楼相连,步移景异,仿佛置身于一幅意味无穷的生活艺术长卷之中,给人以无尽的遐思和审美愉悦。
虽然被朝廷查封,但并没有大肆破坏,依然还保留着原来的样貌。
如今只是布满了灰尘,但是每一道随时光划过的蛛丝蚂迹,却都不曾因风而逝。
封弋形单影只地走到天井旁边,看着那些母亲亲手种植、浇灌的花草,美丽而悲伤。
眼前的各种情景一入目,就像被人用尽全力在胸口重击一拳,沉沉痛得令他刹那间快要无法呼吸。
漫步行走,透过静雅庭院、雕梁画栋……看着父母以前生活的地方,封弋心中百味难陈。
他随意寻了一间厢房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霉味,视线之内灰尘满屋,梁角已有蜘蛛结网,更让他惊讶震撼的是,这个房间内居然有一张尚未完工的小木床。
封弋心神剧震,这……明显就是当时父母给自己提前准备的婴儿床。
走上前去,不顾厚厚的灰尘,封弋抚摸着自己从未睡过的小木床,缓缓闭上眼睛,听着昆虫力的鸣叫,感受着父母曾经生活的时间气息,还有那些已然被时光掩埋的真相,禁不住潸然泪下。
曾经的美好都已不复存在,欢声与笑语已消失无痕,一家三口只有他一个人孤伶伶地站着这里。
苍天无眼!
好一会儿,封弋这才离开房间,走到院内,抬头看了看天,确认还有一些时间,开始忙碌起来打扫庭院与房间。
由于乔宅查封、荒废多年,东、西六间房内名贵值钱的物品,要么被朝廷抄走了,要么就是被小偷偷走卖光了,余下的差不多就是个空壳。因此,需要清理的地方并不太多。
白光虎感到事物新鲜,自从入宅之后,便兴奋不已地窜进院子里后就失去了踪迹,也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封弋一时之间没有闲功夫去管那家伙,埋头清扫。
时至黄昏,整个卫生工作便已告结束。
他稍作休息,看着焕然一新的庭院、楼房,静静的偌大四合院中,忽然感到这里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