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看娆罗緁的神情,昨晚他的荒谬举动已令他毫不意外?
他真有种转身逃避的强大欲望。
娆罗緁率先开口了,「争,陪我去看雪吧。」
他跨出脚步,踩在略湿的石地上。雪慢慢地把庭园覆盖,白和灰交织成斑驳颜色。
守娆争紧跟其后,却刻意的保持比平常更远的距离。
那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化成白色世界的两个小黑点。
娆罗緁将脚步渐渐放慢,把他们彼此的距离缩短了。
其实他不用想也知道昨晚暧昧的举动带给争多大震撼,那是他首次按捺不住地像小动物般靠得争那么贴、那样亲,他快要佩服起自己过人的忍耐力来。
呵,毕竟他们甚至连朋友也称不上呢。
「你换了冬季的宫服,很好看。」
如往常一样,后头的人没有回话、也答不出所以然来。守娆争疑惑了,今天娆罗緁的脚步似乎不自然的慢?不,娆罗緁说过他要出来赏雪,边走边慢慢观看四周景象是再自然不过了。
他知道嚣狄长袖今早来找过他吗?他在怀疑他跟嚣狄长袖有所牵扯串谋,打算对他软硬逼供?
「争,喜欢冬天吗?」
「嗯」
「那就好。」
一路走来,不少宫女侍卫在注视他们。守娆争感到四方八面射来的视线。
这也是当然的,他们颇少看到皇子殿下在雅宫外头走动,而其中大多数人从未看过娆罗緁。七皇子比想像中更俊美、优雅和高贵,那浑然天成的气势令他们抬不起头。娆罗緁没有穿着任何一件象征皇室的服饰,甚至没有束发,却无人会质疑他的权威风范。
「他就是七皇子殿下」,他们大概这样交头接耳的说着吧。守娆争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付上任何代价和他交换娆罗緁身后的位置,却不知道最恨不得逃离此处的人是他。
娆罗緁走着走着,竟不是到外面头专供皇室子弟玩赏的大庭园去赏雪境。他走到一个小小的亭中稍作歇息,这样的歇脚亭在皇宫中少说也有二百来个,只为优美园景作锦上添花之效,实际的用途倒是没两三人去注意的。这时候,雪势不减反增,亭盖几乎被亮眼的白雪整个覆盖。
娆罗緁一坐下,宫女们便借故接近小雪亭,只为了看多她们的七皇子一眼,多一件宫中八卦。
「你也坐下。」他向着对面站得直挺挺的守娆争道。
「臣不敢。」守娆争更疑惑了,娆罗緁很少提出此项命令,所以他根本没考虑过就拒绝了。而且,他将昨晚的景象完全清除前,他不想再缩短跟眼前人的距离。
「别要我说第二次。」
守娆争只好坐下。他自嘲地想,能跟皇子殿下平起平坐,他也真是够面子了。
「我饿了。」娆罗緁叫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宫女,吩咐她准备一些清淡的膳食。那宫女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记下了,在离开前还意犹未尽的回头看多了一眼,差点在雪地上滑倒。
娆罗緁看坐得远远的守娆争一眼,心中有些愠怒。他不是什么瘟疫病菌,可只有这一个守娆争逮到机会就有多远就躲得多远。「你知道吗?你的脸色跟雪没两样。」
他这个亲卫从不费任何心思在照顾自己上。
说毕,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很好啊……他就要看看这沏了石的脑袋能支撑到何时?
耗多少时间也行,非要引出他一点点人性。
「怎么?」娆罗緁勾起饶有兴味的笑,单手托腮,「只是舔一舔你,有那么回味吗?」
他就快收到预期的效果。坐在他对面的守娆争浑身一震,脸上立即涌起一阵红潮。
但镇定下来后的面色比刚才更要冷几分,仿若筑起了一层冰墙。
娆罗緁毫不意外地接收到他的瞪视。「这是什么眼神?谁允许你对皇子如此不敬的?」
啧啧,真不知他的师父是怎样教养的?教得可真艺高人胆大,对着主子还可以不恭不敬。
此时,两三个宫女奉上膳食、在石桌上铺排碗盘,适时地打断紧绷气氛。
娆罗緁看也没有看眼前的热汤和面食就将碗盘轻推出去,「每款菜色给我吃一口,慎防有毒。」
宫女们心中大惊,如果皇子怀疑食物有放毒,大可不吃,反而叫自己的近身心腹去试毒?事情真是奇怪到一个极点。她们暗想,七皇子的脾性也真够稀奇的。
守娆争静静地望着他,眸子中难得有一丝起伏。
他当然明白这是娆罗緁的贴心举动,但背后的原因却值得怀疑。他这样置于宝箱中被万人宠溺的天之骄子有必要为一个仆人费心思吗?但试毒也是他的工作一部分,基本上,只要是主子的命令都要从。这四年来,娆罗緁要认真算起他不服的罪状可谓数之不尽。
他迟疑了一下便提起银匙品尝那本应皇室贵族才能享用的膳食。
瑞雪初霁,在这么一个偏僻的亭子中那股肃杀冷清更为明显。热腾腾、香气四散的肉汤令人垂涎三尺,但有幸享用的座上宾竟非皇室子弟。
真是死脑筋的人。娆罗緁看着每款佳肴只尝一小口即搁的守娆争。
没关系,他自有法子料养好昨晚胆敢因为脑筋打了结而去淋冷水的守娆争。雅宫中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此守娆争以为不说他便不知道?他有的是心思和时间。
「好吃吗?」
娆罗緁的第一句问句不是「食物有何不妥」之流,而是一句「好吃吗」,仿似对着他珍重的人般无微不至。娆罗緁的目光如炬,紧盯着他每个动作、每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