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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小舞拽了个趔趄,一见却是个小姑娘,一时不好作,只得说道:“是老种经略相公巡边回来了,我们都要去城外迎接。”
见小舞还未撒手,那人又道:“快放开我,你个大姑娘拉着我干什么!”
小舞松开手,那人一才溜烟去了。
王伦心道原来老种相公回城了,正想着要见见这位老英雄,此次正巧赶上,那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了,而且还有可能会见到四叔王进,当即便向小舞等人道:“我们也去看看。”
众人自是没有异议,便都骑马随王伦向城北奔去,等到了北城门下,却见远处十数骑斥候如箭般飞来,一众斥候背插令旗,等来到近前便高声喊喝道:“老种相公巡边回城,闲人闪避。”
城里城外之人均是自觉跪在道路两侧,迎接老种相公,王伦心想这老种经略相公保境护民,是个大大的英雄,值得一拜,当下单膝跪,等在路旁,史进与朱武等人也都随着王伦跪在一侧。
说迟实快,不一刻,种家大军便已到了城外,在距城门不远处,大军便开始慢慢放缓脚步,等烟尘渐渐散去,种家大军已是闪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先头部队是一支千人马队,劲袍皮甲,快马轻裘,乃是先锋斥候。
其后是前军,却是两千弓骑兵,弯弓翠羽,神臂劲弩,再后是四千中军大队,锦袍束带,明光镜铠,又分作两队,前队两千骑俱持长槊,后队两千骑都手握长刀,两队中间拥着数百名将校。
中军之内当先一匹大黑马,马上端坐着一位老将军,黑袍黑甲,未戴头盔,满头的银,雪白的胡须飘散在胸前,正是独撑大宋西北半边,打得西夏闻风丧胆的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
队伍最后则是三千重甲骑兵,人马俱披重铠,马上骑兵手持长柄狼牙棒,面上戴着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面具雕刻成饕餮之形,看起来狰狞可怖。
种家军大队人马一批批在众人面前走过,除了马蹄踏和盔甲铿锵之声外,竟然不闻一人说话之声,可见种家军的军纪是何等严明。
史进抬头向大军后方看去,却未见有任何粮草辎重以及后勤卫队,看来此次跟随老种相公巡边的竟然都是骑兵,史进看得奇怪,就向旁边的朱武问道:“这种家军在外巡边时日肯定不短,他们都不带粮草的吗?”
朱武久在种家军,又怎会不知其中缘由,当下便道:“这是种家军的规矩,种家军每次出战,不论为时多久,都只带七日的干粮和三的用水,你们仔细看,每个骑兵的马背上都有一个皮褡裢,褡裢里面左侧三袋水,右侧七袋粮。”
史进等人抬眼看去,果见每名骑兵的马背上都有个皮褡裢,小舞也凑过来问道:“阿武,我看除了这个皮褡裢之外,许多骑兵的马背上都还有一个革囊,有大有小,装得鼓鼓的,那又是什么东西?”
“说了你可别害怕。”朱武笑道:“那些革囊叫做级袋,里面装的都是人头。”
“人头?”小舞着实吓了一跳,问道:“要人头做什么?”
“人头就是军功。”萍儿在一旁答道:“军中自古以来就有凭斩获敌人级来论功行赏的规矩,看来种家军这次巡边也是斩获颇丰。”
“大嫂说得没错。”朱武称赞萍儿一句,又道:“老种经略相公治军有方,赏罚最是严明,种家军对杀敌立功将士的赏赐也是极为丰厚,而为了更加激励将士奋勇杀敌,老种经略相公又特意遵循古法,只要斩获一颗敌军级就赏十两白银,而且还能积功计数,累功升职。”
“哦,原来如此。”小舞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刚才你说种家军每次出征都只带七日干粮和三的用水,但这行军打仗之时军情多变,谁又能知道会打多长时间,如果时间长了,这几日的食水又哪里能够?”
朱武笑道:“光凭自己携带当然是不够,但种家军出征打仗向来是就粮于敌,以敌养战,种家军常年与西夏作战,而每逢出战之前,老种经略相公都会预先派出斥候探马,查探西夏境内那些村镇部落的所在,一旦探明,便会纵兵洗掠,以充军资军粮。”
“那也就是抢了!”小舞摇了摇头道:“大宋与西夏打仗也就算了,但是抢掠那些西夏的老百姓来充军粮,是不是有些太过残忍了。”
“有何残忍。”史进却哼了一声道:“西夏人犯我大宋边境之时,不也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吗,其残忍程度只怕十倍不止,老种经略相公不这样做,又怎能打出我大宋西军的赫赫威名,也从而才让西夏对我大宋俯称臣,不敢觊觎我大宋江山。”
王伦耳听朱武等人的谈论,心中却想这老种相公虽然是治军有方,战功标榜,但行事手段却太过狠辣,这种家军马背上的级袋中,只怕不只是西夏士兵的人头,恐怕也有西夏无辜百姓的。
现时种家军虽然战败了西夏,但如此劫掠西夏百姓,必然会使两国关系日渐恶化,将来北边战事一起,这西夏必定要趁火打劫,到那时遭殃的还是大宋的百姓啊!
此时种家大军的前军已经进城,中军也已到城边,走得近了,已能看清一众将校的容貌,被众多将校簇拥而行的老种相公精神矍铄,虽然已经年过七旬,但却毫无老态,腰背挺得直,策马缓缓进城。
王伦看这种家军的军容风貌,心中也不由大是赞叹,都说大宋西军有四大军门,但其中却以种家为,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原来这大宋西军自来便有四大军门之说,也就是西军中的四大家族,除了种家之外,另外三家分别便是山西姚家,汉中折家以及波杨家。
姚家本乃是山西大同的望族,世代军门,家族累代为大宋供卫山西,姚家现任族长姚古,大宋西军的三大巨头之一,官至山西节度使,其子姚平仲,也是有宋一代名将,父子二人共同镇守三晋大,北拒大辽。
汉中折家在大宋西军四大军门之中,其从军历史却是最为久远,折家先祖在大唐初年之时便为军官,至今历经五百余年,数十代人,仍然屹立不倒。
折家本来也是出自山西,历代世居府州,宋时朝廷为减轻西顾之忧,便特许折家爵位由折家父子兄弟世袭相传,后来吐蕃诸部袭扰大宋西陲,宋廷要加强西部防御,折家便听调凭宣,迁至了汉中,现任族长折可求,官至川汉节度使,经略川蜀汉中,西抗吐蕃诸部。
而这四大军门之中要论声名最响,传奇最多的却当属波杨家,后世为下人所熟知的杨家将故事便也出自于此。
在评书演义乃至后世的影视剧中,便多有杨家将的故事流传,世人可谓是耳熟能详,而在真实的历史当中,杨家的故事可以说比演义中更加来得精彩。
杨家本为北汉重臣,后来北汉为大宋所灭,杨家便归降了大宋,杨家归宋之后,其家族也是历代从军,自五侯令公杨业起,至少将军杨文广,杨家可算是为大宋立下无数战功,杨家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杨家在四大军门之中虽然名声最响,战功最高,但却也是没落最快的一支,现如今杨家就只剩下一个杨志。
这杨志本也是想要励精图志,重振杨家雄风,虽然兵法武艺皆是上上之选,但官运多难,好不容当上殿前制使,却又在押运花石纲时翻了船,以致丢官罢爵。
而且据说后来杨志畏罪外逃,不敢回京,却也因此连累了杨家,杨家被抄灭家产,削去爵位,杨志的父亲杨历一气之下郁病而亡,幼弟杨再兴也离家出走,不知流落何方。
现如今这余下的三大军门倒是同气连枝,三家所布的防线交叉相连,遍布整个大宋西部区,共同镇守大宋的西域边疆。
王伦心中想起大宋西军四大军门故事,也对杨家的没落甚是感叹。
而此时老种相公的亲军马队已从王伦面前走过,王伦凝目向马队之中望去,却见老种相公身旁有一中年军官手持长枪,紧随老种相公左右。
这军官顶盔贯甲,身雄状猛,王伦一眼便即认出,此人正是自己的四叔王进,王伦见四叔王进虽然已是人到中年,容颜渐老,但却仍是自己少时所见的模样。
王伦心中激动,但也知此时不是相认的时机,便只能以目注视王进。
王进骑于马上正在缓缓进城,忽然似有所感,便侧目向王伦处望来,初时微微有些错愕,接着便是眼睛一亮,显然已是认出了王伦。
王进离家从军之时,王伦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十多年过去,王伦已经是三十岁的成年人了,但在王进眼中,此时的王伦依稀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再者王伦的相貌与其父王阔达有着七分相像,王阔达乃是王进的长兄,王进又怎会认不出来?
王进目视王伦,向王伦点头示意,王伦见四叔认出了自己,心中激动,立即双膝跪,向着王进叩下头去,王进却已经护着老种相公缓缓进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