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南北向九街,东西向九街,纵横交错,将永安城分为八十一坊。其中外城占五十四坊,内城占二十七坊,州牧府邸地位然,独占两坊之地有余。
这八十一坊之中,有三处所在最为热闹。
当其冲自然是东西两市。
东市与西市乃城中居民赶集之所,每日市集之中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而还有一处所在,在永安八十一坊中最负盛名,风头甚至盖过东西两市。
此处所在坐落于内城安康坊内。
安康坊乃是神州境内最知名的烟柳之地,号称脂粉盈河。
坊内青楼妓馆林立,各馆各院派系众多,竞争激烈。然而独有一楼,置身事外,鹤立鸡群。
此楼名为红颜阁,两层小楼,偏居一隅,外观既不雕梁画栋,内饰亦是朴素无华。
若说它是一处书院或是画馆,或者更加恰当。
可它偏偏是一座妓馆。
还是一座红遍神州,仅次于赤城“明月楼”的东胜大6第二妓馆。
红颜阁能如此出名,自然事出有因。
其一,红颜阁创立于百年前,红颜阁第一任老板与当年叱咤大6的风云人物,后来的渌水王纳兰饮乃是旧识,兴建红颜阁时,据说纳兰饮还出过一笔不小数目的银钱。就连这店招“红颜阁”三字,亦是由纳兰饮亲笔所书。
其二,自纳兰饮之后,每一任神州州牧,入主永安城后,拜访的第一家妓馆,必定是红颜阁。
其三,如今的神州州牧纳兰若竹大人,曾在这红颜阁内创下“连宿一百零八夜,夜夜佳人各不同”之美名。
若说这其一其二并无实证,或有杜撰之嫌,但这其三,当年旁观者众,轰动一时,甚至引京城百官上奏,竞相弹劾神州州牧,将纳兰全族都推至风口浪尖,乃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后来为何纳兰若竹依然稳坐神州州牧之位,自然是众说纷纭,不过究其根本,无非就是说纳兰家族只手遮天,令帝室亦忌惮三分,不敢擅动神州州牧之位,云云。经由此事,也算是坐实了纳兰家族这大原国第一大族之位。
今日这红颜阁外,一如既往的冷清。
冷清却并非没有人气,只因入阁门槛太高。
入阁便需先缴白银三十两。
三十两白银,足以让一小户人家舒舒坦坦过上一年好日子。
据说阁内酒水,少则三五十两,多则成百上千,若是如二十年陈酿闹天宫这等难得一见的好酒,要价数千两银子,实属正常。
至于陪酒妓倌的价钱,那更是百两起步,多则成千上万。
如此销金之所,即便非富即贵者,亦难以日日来此消遣。
游豫望着“红颜阁”店招出神,浑没注意到旁边隐娘投来的玩味目光。
两人一为庆遗会反贼,一为全城通缉的要犯,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闯进红颜阁消遣。
此刻,两人正坐在红颜阁对街的一家小茶馆内,上了二楼,要了两个靠窗的座位,点了一壶热茶,两盘果脯,静静地吃茶观景。
游豫面上不着一物,茶馆内人来人往,却无一人认出游豫。
这自然不是因为满城张贴的通缉画像画得太糟糕,只因坐在游豫对面的隐娘,乃是一位易容好手。
出门之前,隐娘将游豫按在椅上坐下,也未见她如何动作,不过是在游豫面上随意涂抹几下,待游豫再照镜时,便再难认出自己来。
隐娘似是看出游豫惊讶之色,笑道:“这世上之事啊,本就如此。哪怕是再熟悉不过的事物,只需增减几笔,便物是人非了。
“易容之术不过小道,易心之术,才是真正神妙无方。”
游豫还是初次听闻有易心之术,追问道:“何为易心之术?”
隐娘叹道:“令爱你之人恨你,令念你之人忘你,这便是易心之术。”
游豫忽地想到七七,心下一黯,道:“这怎么可能!我若爱一人,绝不可能恨她。我若挂念一人,绝不可能忘他。”
隐娘笑道:“世事无绝对。人能否修成此术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有一物,天生便精通此术。”
“何物?”
隐娘怅然若失,答道:“惟时光尔……”
此刻隐娘本在悠闲喝着茶水,见游豫盯着红颜阁店招出神,不免轻笑一声,开口道:“怎么,小七,想进去找个姑娘?要不姐姐把我红袖招的小莺介绍给你,让你初尝人事一番?那丫头样貌虽非一流,伺候人的功夫却是极好的,将来红袖招头牌之位,她必得其一。”
在庆遗会内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游豫早已摸清了几人的性格脾气。这隐娘看似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是心思细密,老道圆滑,颇有妓馆老鸨之风。
后来游豫才知隐娘明面上的身份,当真便是安康坊内一间二流妓馆“红袖招”的管事妈妈。
游豫平日虽表现得老持稳重,但毕竟涉世未深,过去十数年又沉迷修行一途,除了与莫七七互生情愫,隐约有些好感之外,对两性之事知之甚少,此刻骤然听到此等虎狼之词,顿时面色微赧,轻咳两声掩饰尴尬,稍顿方开口道:“我看这红颜阁三字,绝非纳兰饮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