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布鲁斯突然开口,“不是你的错。”是布鲁斯的疏忽。他不应该在觉察到超人的存在之后,却囿于任性和自尊,迫使对方逃得更远,以至于落入雷肖古早有预谋的陷阱。
但布鲁斯并不打算继续下文,藏在他话中的悬念像是一小块摇摇晃晃的乳酪,引诱困惑的超人期期艾艾地跟着他的脚步,走进蝙蝠洞里。超人欲言又止的神情险些令布鲁斯露出无可遏制的窃笑,如果那些超人忠心耿耿的拥趸者有机会目睹人间之神面容上的踯躅,他们会怎么想?——神性与人性的水乳交融。布鲁斯为他们想好了注脚。
“我很高兴见到两位化干戈为玉帛,”阿尔弗雷德及时端上热可可(“我要的是咖啡!”布鲁斯不满地喊。),“以及,非常感谢您愿意容忍布鲁斯少爷,没把他从半空中丢下去。”
克拉克抿嘴笑了笑,他说:“我想,主要原因是,以我的年纪,不应该跟他置气?”
而超人语气中的倚老卖老之嫌让布鲁斯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没那么年长,”他皱着眉头说,“我也不是少不经事。”
“但在你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我就已经陪在你身边了,布鲁斯。我看着你长大。”
“是啊,二十年,真够久的。你也真够有耐心。这让我怀疑你对地球的关心程度,难道你除了拯救大都会的猫猫狗狗之外,就无事可做了吗?”
但氪星人就像是一片中空的气体,一团充满缝隙又包容的棉花糖。布鲁斯的话锋没法刺痛他。“布鲁斯,”克拉克低声说,“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我能够理解。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一厢情愿的‘守护’很容易让你产生误解,而我却以为自己的好意总能被恰当地接纳。这显得很……愚蠢,也充满对你的冒犯。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存在是否将教你反复回想我的过错。”
“如果你怨恨我,这是百分之百情有可原的。”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大概在等待布鲁斯指责,或者,存在万分之一的可能,表达谅解。但布鲁斯同样缄口不言。他在静默中摘下手臂护甲,此时此刻,他终于彻底卸下蝙蝠侠的战甲;这让布鲁斯看起来更像是一名普通的年轻人。克拉克记忆中的那一个。
“但我始终希望你能够信任我。哪怕只是短暂的。近来发生在哥谭的一系列事件,我希望你能够允许我帮一点忙。偶尔的,在你允许范围内,”他停顿了半秒钟,然后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只铅制的方盒,“收下它,布鲁斯。权当做我请求你信任我的筹码。”
在阿尔弗雷德的眼神催促下,布鲁斯慢吞吞地伸手接过超人递来的方盒。他不假思索地打开铅盖,绿光从窄缝中直刺出来,超人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不知所措地倒退了半步,跌坐在一旁的办公椅上。
“什么——该死,你在干什么?!”
布鲁斯手忙脚乱地将氪石塞回铅盒,怒不可遏地瞪着脸色苍白的超人。
“让你来拥有它,控制它,分析它,”克拉克的舌音虚软,“然后信任我。”
阿尔弗雷德能够以自己对韦恩家的忠诚起誓,他绝对看见布鲁斯少爷僵硬地,手足无措地向自己投来一个求助的表情。但管家并不打算施以援手。因此布鲁斯只能咬牙逼近顺从地靠躺在办公椅上的超人。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的靠近。如果我用它伤害你——杀死你呢?难道你从来没考虑过这一可能吗?!”
“你不会的,布鲁斯,”克拉克在氪石造成的痛楚中,幽娴地眨了眨眼,“我亲眼见证你选择成为蝙蝠侠。”
布鲁斯用力盖上了铅盒,他谨慎地将它收进万能腰带的最隐蔽之处。这让克拉克松了口气。接受来自超人的示好,对布鲁斯而言是最大限度的默许。他轻缓地将一张纸牌递到桌面上,牌面上跳跃着缺了一条腿的丑角;但有谁为它画上了鲜艳的披风。
“这是针对你的,”布鲁斯不悦地滚动着喉音,“却送到克拉克的手中。”
超人有点两难地垮下肩膀,说:“我会尽量避免让他陷入险境。”他犹豫了一小会儿,“但我不是唯一收到卡片的人,布鲁斯。策划这一连环事件的罪犯更多地将目光聚焦在哥谭。哥谭警局的局长,中心医院的院长,以及新晋的地检。爆炸发生时,他正在黑门监狱审讯法尔科内。”
“我知道他,”布鲁斯说,“哈维·登特。听说他主动请缨从华府调任哥谭履职。一个有抱负,但不知死活的检察官。”
克拉克忍不住在脑海中责备布鲁斯,作为蝙蝠侠,他实在没有原则指摘哈维·登特的一腔热血。在扫荡深夜的哥谭时,蝙蝠侠往往比那名检察官更加无畏、不顾前程。但为了维持当下来之不易的和平氛围,克拉克决定将那些被布鲁斯视为婆妈的劝告吞回腹中。
“他是个相信公义的年轻人,”克拉克在脑海中翻阅哈维·登特的履历,“和你一样。只不过身处系统之中。”
布鲁斯瞥了超人一眼,反问:“你和了解我一样了解他?”
“不,当然不,”克拉克被吓了一大跳,他慌忙否认,“我只是凑巧读过他的履历。”他隐约嗅出布鲁斯话语中的指责,而克拉克绝对不准备让布鲁斯加深有关“超人是个跟踪狂”的错误印象。
超人的无措让布鲁斯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嗤。他回过身,看向神情忐忑的超人:“我可以摆平哈维·登特。”
克拉克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头。“用蝙蝠侠的方式?”他不太确定让哥谭的黑暗骑士与新晋地检官之间发生摩擦,是否有利于促成后者加入正义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