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布鲁斯反问，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但实际上，他还是侧过身来，小心地扶住超人的腰背。氪星人的体温仍旧偏低，布鲁斯依据此前获得的各项资料得出这一结论。
“我以为你还会想要聊点别的，”卡尔斟酌着说，“叮嘱我别泄漏你的身份……之类的。”
“你的意思是，
要求
你替我保守秘密。你好像总是很喜欢美化事实。”
布鲁斯一针见血的措辞让卡尔有点难为情地垂下眼睫，紧接着，前者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对你提出这一要求？你见证了我过去整整二十年的人生，超人，基于你的所见所闻，你认为我是一名会趁你受难之际，以你的性命为要挟，争夺个人利害的卑鄙小人吗？”他的语速异样地加快，就连布鲁斯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发紧。
“呃，不，呃，”似乎布鲁斯的追问比氪石更有效地挫伤了超人的勇气，他的话音变得更加飘忽，“就只是，我想，你有必要向我提醒这件事？”
“如果你
会
，或者你
想
揭露我的身份，那么在我戴上面罩的第一天——在布鲁斯·韦恩重返哥谭的第一天，你就已经把真相公之于众。所以我默认为，只要我没惹你生气，你就会替我保守双重身份的秘密。”
布鲁斯几乎可以想象到那光景，超人反对死刑审判的仗义执言会印刷在星球日报的头版头条，而唯一的署名记者则是克拉克。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超人一眼，说：“克拉克怎么样？”
超人显然是被空气呛了一小口，他抬起头，诧异地同布鲁斯对视。“克拉——呃，为什么问他会怎么样？”原本澄澈的湛蓝色双眼变得踌蹰，超人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目光从布鲁斯的视线聚焦中逃开。
“阿尔弗雷德说你把他送回了大都会，而现在，你躺在我的房间里。”布鲁斯若有所指地看向堆在靠椅上的超人制服。直到此时，卡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套着一身宽松的深色家居服。赧然显而易见地从他的面颊上蔓延开来，很快吞没了白皙的耳廓，最后在线条优雅的脖颈涂上薄薄一层。而布鲁斯猜测，那浅粉色十有八九也流向套头衫下，沾染超人的肩膊。
“我们扯平了，”布鲁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一定程度上对彼此坦诚相待。”他仔细地端详着超人神态的一切细微变化，“以及，克拉克。”
超人张大双眼，似乎完全没预料到布鲁斯会再次提及这个话题。他茫然地回应：“是的？”
布鲁斯轻叹一声，他说：“我希望你替我向克拉克保守这个秘密。请别告诉他，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我知道你们私交甚密，他是唯一一名能够获得你的采访许可的记者。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很信任他，反之亦然。”
“另一件事是，你可以把它视为请求，或者单纯看作我向你索求的谢礼，”和他的语气不同，布鲁斯的神情变得柔和，“别让克拉克因你而陷入危险。和你我不同，他是一名普通人。”
超人无意识地咬住下唇，这大概是他陷入思索的标志。他轻轻倚过上身，无声地交换了座椅下双腿的前后位置。他犹豫着开口：“所以，你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吗？”
“不，”布鲁斯摇了摇头，“我希望由我自己来向他说明真相。”
“哇哦，那——那很诚恳。”不知怎么的，超人看起来居然有些心慌意乱。他煞有介事地点头，但拇指却在珊瑚绒的袖口边缘反复摩挲。随后他露出一个腼腆，但颇具鼓励意味的微笑，漂亮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布鲁斯。
“我相信肯特先生一定会很受触动，对你的看法也会大有改观。不过，他一直认为，你绝不仅仅是社交场上塑造出的花花公子。他知道你比看起来更好。”
布鲁斯不着痕迹地皱起鼻尖，似有若无地咕哝了一句：“他居然愿意和你分享这个？”但他很快板正态度，清了清嗓子，说：“他的确曾经当面对我这么说过，‘真正的布鲁斯·韦恩远非如此’。”布鲁斯停顿了几秒钟，“正因如此，克拉克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我揭露面具之前，就看清真我的人。我很珍惜他，所以无法容忍他遭遇任何危险。”
“我会尽自己所能保护肯特先生——”
“以及替我守口如瓶，这算是我过分僭越的要求，”布鲁斯重复了一遍，“我不希望他认为我别有所图，或是没法对他交托信任。我不希望他认为我刻意欺骗他。”
“但其实，我们只是偶尔沉默，绝非有意捏造。”卡尔低声说。他的视野从布鲁斯的面容上滑落，目光降落在沉郁的角落。
布鲁斯轻哼了一声，颇具认可意味地抬起下颚。他说：“看来我们之间的共鸣比想象得要多，超人。”
“克拉克！我已经把那份调查报告的初稿发送到你的邮箱，这是刚打印好的纸质版。”达伦兴冲冲地跑进主编办公室。但他意外地发现克拉克已将笔记本和电脑收进公文包。年轻的记者下意识地望向墙面上的挂钟。“这才六点，克拉克，”达伦不知所措地说，“你从没这么早离开过办公室。而且，我还有一份报告需要你过目！”
克拉克满怀歉意地扬起一个笑容，他伸出手，接过达伦递来的稿纸。“我明天一定赶个大早，在你上班前审完这份报告，”克拉克温声安抚，“但我今晚有个约会。”这对克拉克来说或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而做出这一决定，差不多消耗了克拉克足以托起整个地球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