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鲁斯绝望的目光中,阿尔弗雷德绕进了角落。而在布鲁斯尚不知如何应对静默哀恸的超人时,氪星人蓦地握住布鲁斯的手指。他的掌心柔软,却冰冷得教人心惊胆颤。布鲁斯脑海中的念头摇摆晃荡了几秒钟,最终选择回握住超人冰凉的手。
布鲁斯的一生中罕见亲密友谊,但在阿尔弗雷德的催促下,他猜想,朋友大概正是如此扶持。他从万能口袋中取出仅剩的一支解毒剂。
“希望你的氪星生理结构和地球人之间没存在太多不同,”布鲁斯扶起超人,他用于展现慰藉的动作有些生疏,“这大概是唯一能够救你于梦魇的途径。”
他把安瓿抵到超人唇边,后者则因为玻璃的骤然接近,猛地睁大双眼。超人有些仓惶地望着布鲁斯,流淌在体内的氪石粉末和毒素令他无法在昏暗中分辨面前男人的身份。他微弱地挣扎起来,不动声色地撇过头。
“别强迫我,雷肖古,”超人眉头紧皱,“我不会喝下你的毒药。”
但他的抗拒又是如此哑然无声。布鲁斯苦笑着将安瓿放到一旁,他捧着超人的面庞,好让他看向自己。“你记得我,超人,我并不是雷肖古,”布鲁斯说,“你记得我的长相和身份。我是可以信任的,对吗?”
超人侧过头,就像是在分辨布鲁斯话语的真伪。他微微张开双唇,而布鲁斯则趁着这空隙,飞快地将解毒剂导进超人的喉咙里。出乎意料的是,超人顺从地咽下了那些液体。
他盯着布鲁斯——尤其是在布鲁斯祈祷解毒剂发生作用的那十几秒里——格外仔细、郑重;紧接着,他轻微地叹了口气。随着恐惧和焦虑退去,氪石辐射导致的痛楚卷土重来。超人眨了眨眼,他紧握着布鲁斯手臂的力道加重。
“……拉奥,”他双眼紧闭,轻声感慨,“我有多久没这么疼过了。”而布鲁斯还以为钢铁之躯从来不会感到疼痛。
及时赶回的阿尔弗雷德为超人带来一整套宽松柔软的家居服,但布鲁斯必须得先将超人几近失温的躯体从那身标志性的制服中解放出来。他有点儿狼狈地顺着超人的脊背抚摸,试图寻找锁扣或者隐藏的拉链;但最终,布鲁斯不得不接受超人制服的分体设计。他把手指探进超人的腰侧,撩开紧身制服的一角。阿尔弗雷德及时递上剪刀,好让布鲁斯顺势将布料裁开。
眼下绝不是发出赞叹的好时机,但布鲁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注视着那副胴体。如同悄无声息地流淌着月色与星光的古希腊雕塑,超人的躯体也在昏暗的蝙蝠洞中散发微光。镶嵌在岩壁上的射灯也如扑火飞蛾一般,将光芒汇集在超人的躯体周围;而超人赤裸的胴体较神塑更为浪漫,他正在呼吸,胸膛起伏。他正在等待复苏。
也正是此时,布鲁斯意识到人间之神遭受了雷肖古的恶意涂抹。
不详的绿光集聚在超人的胸前,沿着动脉的分布,网罗着超人的胸腹、肩膊,以及腰侧的弧形伤疤。
“氪石。”
布鲁斯还不习惯让自己的生活中充斥着异星词汇,他飞快地翻阅记忆中曾经获取的有关氪星人的加密文件。曾经有那么多人尝试杀死超人,他们总是失败,载入岁月史书。超人腰腹间无法消退的伤疤是恶意最好的证明。
超人曾经那么多次坠落,但他仍旧耀然生辉。这是地球赠予氪星人的馈礼,而超人在拆开它们之后,反将所有的超能力都用于为人类创造惊喜这件事上。
“光,”布鲁斯恍然,“他需要阳光。”
布鲁斯飞快地搭建了一小块用于模拟太阳光照射的空间仓,暖黄色的灯光包围着昏迷的超人。暖光让超人苍白的面容有些模糊,就像是一点焰火正打算让一块棉花糖融化。
他需要阳光,在温吞的等待中,布鲁斯聊作自嘲地想,这么一片绝不应该出现在黑暗骑士的领域中的色彩。
布鲁斯醒来时——他不应该是迟醒的那一个,但当他醒来时,超人已经端正地坐在床沿上。他安宁地注视着尚处于睡眠之中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就像一尊静默的塑像;却拥有一双饱经人情雕琢的眼睛。
他的凝望如雾,以至于布鲁斯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回蝙蝠侠的理智。他怔怔地同超人对视,两秒之后,才从喉咙里迸出半声绝不体面的惊呼。
但超人包容地微笑起来,他朝布鲁斯眨了眨眼,柔和地开口:“非常感谢你,韦恩先生。”他状若好奇地环顾四周,“是蝙蝠侠把我送到——”
“别,”布鲁斯的话音有些含糊,他烦躁地举起右手,“你没必要假装自己一无所知,超人。”
卡尔有点局促地抿起双唇,他无措地望向布鲁斯。就好像,即便他打从一开始就了解布鲁斯和蝙蝠侠的一体两面,却始终没能琢磨出合适的表达,向面前的男人陈明自己早已知晓真相。
“在我八岁那年,你就知道我的存在,”布鲁斯兴师问罪一般抬高眉毛,“更不用提你拥有超能力。如果你说自己不清楚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那纯粹是扯谎。”
“我——”卡尔垂死挣扎的藉口在布鲁斯的目光中偃旗息鼓。于是他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点头:“是的,韦恩先生,我知道你的身份秘密。”
布鲁斯花了几秒钟端详超人紧张的面庞,随后转过身去。他端起阿尔弗雷德摆在床边的电解质水,说:“我猜你也不需要喝它。”
“等——等等。”卡尔慌忙抓住布鲁斯的手臂,他有点狼狈地靠向年轻男人,氪石和恐惧毒气对氪星生理机能的影响尚未消退,骤然起身令卡尔有些双膝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