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可奈何地摇头,但同样的,也无可奈何地将毒药吞入腹中。
“不、不,露易丝,吉米,”克拉克紧紧攥着自己的披风,泪水渗进斑白的鬓发,“妈,爸。……别离开我,别留我一个。”他无措地望着一片空茫又混沌的黑暗,记忆在空气中被呻吟搅得不成所以然,随后变成碎片,变成刀刃,将克拉克的视野裁成分裂的、盘旋的万花镜。
遁身墙后的门徒应雷肖古的命令,再次出现在超人身边。他们局促地看着僵硬地平躺在地面上,正在尖锐的急喘中沉默恸哭的超人,星辰之子的双眼熄灭了,那瑰魅的蓝色被砸得粉碎,成为伴随泪水淌入黑暗的星屑,似乎不多时便会彻底枯竭。
“我们要杀死他吗?”其中一位门徒问。
“不,看好他。如果有必要,就使用下一支针剂。我需要他活着,作为研究永生之法的素材,”雷肖古说,“死亡是我今晚会送给蝙蝠侠和整个哥谭的大礼。”
仍处于惊厥之中的超人潮湿地、断断续续地哽咽了一声。
受到某一个词汇的牵动,他那藏在泪水之下的眼神不为人知地微微闪动。
布鲁斯将戈登从丧尸般的人群中解救出来,紧接着是只身一人对抗克莱恩医生的瑞秋。布鲁斯及时为他们两人注射了解毒剂,漂浮在空气中的雾滴很快变回单纯的化学制品,而非无形噩梦。
“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戈登,”蝙蝠侠往戈登怀里丢了一串车钥匙,“解毒剂已经开始批量生产,记得去警局门口签收。”他转头看向瑞秋,“你不该到这里来。你的战场在法庭上,而非街头。检查你的邮箱,道斯。”
但瑞秋忧虑地追问:“你要留在这里?可是克莱恩医生在骚乱开始前就不见踪迹。现在的奈罗岛简直就是个地狱,你至少应该等到大规模投放解毒剂之后再深入搜查。”
“奈罗岛和哥谭港之间的吊桥很快就会升起,你会被困在这里。”戈登说。
“我不会,”蝙蝠侠不太耐烦地绷紧下巴,“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但他转头看向烟霭密布的天空,不论夜色何其惨淡,都不应该遮掩明亮的身影。某种不可言喻的焦虑冲进布鲁斯的脑海,倒不是说他希望蝙蝠侠能够获得超人的援助;但氪星人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够帮助世人的机会。他没理由会在今晚缺席。
这兴许不是一个好预兆。
布鲁斯庆幸自己将克拉克安置在韦恩宅的地下室,那里或许是今晚哥谭唯一的神佑之地。他决定践行和克拉克彼此交换等待权利的约定,因此布鲁斯绝不打算在今晚死去。从奈罗岛蜿蜒巷弄深处蔓延开的水汽让布鲁斯更加确信自己的推论,雷肖古正是盗走韦恩集团失窃的微波发射器的罪魁祸首。而人口密集的奈罗岛则是雷肖古利用恐惧毒气侵蚀哥谭的第一实验室。
“我倒是不惊讶你没有死于火场。”
雷肖古未卜先知一般躲过两枚蝙蝠镖,似乎他对从蝙蝠侠的从天而降并不感到诧异。他饶有兴致地开口:“但容我多问一句,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位记者先生呢?——噢,克拉克,他不会真的为你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吧,布鲁斯。”
“克拉克很好,毫发无伤。你胆敢再提一次他的名字。”布鲁斯把雷肖古的半张脸狠狠压在因高速摩擦而变得滚烫的车厢上,随后他飞速退开,以防雷肖古将一整片碎玻璃扎进他的肺里。雷肖古的战术体现在他能够用只言片语扰乱对手的意志。
布鲁斯确信自己不再会被恐惧毒气感染,但他的心跳的确出现了几秒钟的失律。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肯定。今晚你绝对会失去什么,或许是你的城市,你的心仪之人。又或者是你的守护天使。”
他知道这件事,超人,布鲁斯,他们之间不幸的联系,以及试图用守护化解自责的氪星人在过去二十年来的自作多情之举。布鲁斯因此错过了最佳一击的时机,雷肖古扭住他的肩膊,继而一拳击中布鲁斯的下颚。这让布鲁斯经历了大约半秒的昏迷,鲜血从他的鼻腔中淌下来。他闭上双眼以抵抗眩晕,然后依照本能踢碎了雷肖古的一根肋骨。
轻轨列车的操作台在一声轰鸣中炸毁,失去制动的列车奔腾呼啸,以至于破损的车厢在高速运转带来的狂风中颤抖,轨道在火光四起的城市夜幕中发出尖叫。
“超人,我和他打过照面。”
布鲁斯用钩爪刺穿雷肖古的手腕,将预备着从车窗中跃出的刺客大师重新拽回车厢。他抢在雷肖古放弃手腕肌腱的前一刻,用断裂的扶手将后者卡在座椅之间。
“他来过哥谭,”蝙蝠侠的语气中有难以忽视的惊愕,“你对他做了什么。”氪星人是为了陪伴克拉克才前往哥谭,还是另有他因?如果他蒙受雷肖古的诡计,是否意味着克拉克的处境并不如布鲁斯所想象的那般安然无虞?
“你大可以放心,布鲁斯,我还没发明出能够杀死氪星人的办法。但你发现了,不是吗?我还以为你始终对这件事视而不见。是他一直在守护你,就连在雪域高原上也是如此。他甚至不惜为此在我面前泄露行踪。”
“如果我最终能够杀死他,”雷肖古说,“那我必须给你寄一封感谢信。”
“闭嘴,他在哪?!”布鲁斯将雷肖古狠狠甩向车门,但他同样也因狂怒而失措。雷肖古转眼便反锁住蝙蝠钩爪,他反客为主,将布鲁斯捆死在扶栏上。
“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布鲁斯。因为今晚你和你的城市会一起去死。至于超人和那位记者,不妨就由我来继承你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