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几个单词在克拉克的喉咙口作梗。他用指节轻轻触摸自己的面颊,继而犹如自然惯性一般,托扶自己的黑框眼镜,以防泄露双重身份的端倪;就好像达伦打算撕下的伪装并非属于蝙蝠侠,而是超人。
“说不定,”克拉克谨慎地选取词句,“他只是一名刚刚走上英雄之路的年轻人,希望让他的城市步入正轨。就像超人对大都会做的那样。”
“超人——和蝙蝠侠?老天,他们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类型!没人能像超人影响大都会那样塑造一座城市。……我的意思是,那是超人,他是独一无二的!”达伦拥有每一个大都会人的通病,在提及超人的话题时,他们总会滔滔不绝地论述这位英雄和大都会绵延不绝的历史纠葛;以及,从未错过的,敬爱。当克拉克作为超人的时候,他还算能够坦然接受这一切;但当面聆听自己的下属用艰涩至极的词汇表达他对克拉克另一重身份的仰慕,这场景着实令克拉克耳热。
“综上所述,”达伦精辟地总结,“超人永远胜过蝙蝠侠。”
达伦肃穆的语气最终让克拉克无可奈何地微笑起来。“在你心目中,我建议在你的这句评价前加这么个限定词,”克拉克说,“不过,我必须得提醒你,蝙蝠侠已经够好的了——将来,或许会变得更好。他还是个年轻的英雄。”
“噢,得了吧,克拉克,你总是这么说。哪怕对我们也是!我们还很年轻,未来有无限希望,做出选择都不必受现实桎梏牵绊。但你也没年长到什么份上,克拉克,为什么你总是表现得像是自己无法可选呢?”
达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你总是用年龄和阅历在我们之间作出隔断。但你不必总是孤身一人啊!”
克拉克微笑起来,那真是一个纯粹的笑容。笑意从他微弯的蓝眼睛中流淌出来,像是徘徊在海岸线的潮汐,吮吻着克拉克的眼睫,继而滴落在他的面颊上。他的双唇同样被笑容浸湿。“你说得对,”他拍了拍达伦的肩,“感谢你的鼓舞,达伦。”但克拉克的神情在感激的词句结束之后,迅速地黯淡下去。
但是,克拉克静默地想,不论人们多么眷恋温暖,又有谁会渴望一颗流离失所的恒星的寥寥微光呢?
他眨了眨眼,将这部分自怨自艾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太平洋上的一艘货运船上正在爆发枪战,但克拉克并未听见尖叫或者怒吼,船员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妥协,然后消失在大洋信号当中。他最好立刻赶赴现场。
海洋。总是海洋。克拉克让自己停留在洋面上,海豚将鼻吻探出水面,触碰着克拉克的脚尖。他对附近的海洋生物都颇为熟悉,在短暂但亲昵的招呼过后,克拉克遵从着海豚们的指引,准确地抵达空无一人的货轮。
发动机早已停止运转,这让货轮在洋流和水雾的环绕之下,迅速地冷却。克拉克在冰凉的甲板上站定,没由来的,他感到毛骨悚然。货舱敞开着,按序列摆放的货物完好无损地依照船舱四壁排开;但在最中央,一片浅色的拖曳痕迹,标志着这艘货轮中最为重要的货物已然亡佚。
克拉克在环顾船身时发现了外壁上喷漆的韦恩集团标志。为了满足另一重身份的需求,布鲁斯近来正在以科研开发为借口,大肆购置并不太符合常规商业需求的货物。克拉克真希望这一失窃的货物不会是另外一辆越野坦克。
他闭上双眼,在一片静谧之中,详尽地用听力描绘货轮的全貌。即便将超级听力覆盖的范畴放大到数十海里以外,克拉克仍旧无法定位船员的踪迹。不论是谁袭击了这艘货轮,他似乎拥有某种人间蒸发的诡计或者术法。
克拉克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一股奇特的幽香蒙上他的鼻腔。
那是一只遗落在角落的残花,棕褐色的花托紧密地围绕着靛蓝色的,几近萎靡的花瓣。克拉克小心翼翼地触碰,继而再次嗅闻。他闭上双眼,鲜花的香气像是飘绕的银线,穿梭在克拉克的回忆之中,最后牵扯出另一股香气;另一个人。
布鲁斯。在那个阴差阳错的拥抱之中,这香气曾在克拉克的颊边擦过。这是刺客联盟为布鲁斯留下的最后一点馈礼,盘踞在高原尽头的联盟通过燃烧恐惧,助长麾下学徒的愤怒和敏锐。布鲁斯将雷肖古的巢穴付之一炬,十有八九,后者在侥幸逃生之后,死灰复燃,正悄无声息地潜入哥谭,以行报复之举。
即便拥有远超凡人的体格和智慧,雷肖古始终未能到达氪星人的超能境界。他总没法和克拉克一样,托举着几吨重的机械飞向目的地。不论他从韦恩集团的货轮中劫取了什么,后者必须借助航运手段,抵达哥谭港。
克拉克差不多是在下一秒,就找到了货港中的异状。他听见枪支上膛,但那声响极为轻微,消音器和雾角灯塔的嗡鸣极好地将即将到来的谋杀掩藏起来。
“多了一箱货物?”地检官摇头,“怎么会多了一箱货物?老天,这可是起诉法尔科尼的——”他瞪着集装箱中的微波发射器,紧接着,蓄谋已久的子弹准时出膛。但被挤扁的金属细块清脆地掉落在地面上。
“谋杀是犯罪行为,”超人握住其中一只枪口,“谋杀公职人员,罪加一等。”
红与蓝的身影在哥谭黑与白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克拉克用钢筋将两名法尔科内的下属绑成圆球,随后他转过身来,朝目瞪口呆的地检官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