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其铭道:“我这么猜,是因为自己也说过这样的混蛋话。”老太太睁开眼睛看着他,“你的妈妈,原谅你了么?”章其铭摇摇头,目光忧伤而温暖,“她没有怪我,因为她知道我说这样的话,根本是在骗人。”老太太颤抖着嘴唇看他,章其铭似有不忍,但还是一字一字地说道:“伯母,简安也是在骗你呀。”老太太再也坚持不下去,哽咽出声:“我知道的,那个傻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说狠话的时候,别人还来不及生气,自己就已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章其铭伸出手臂将老太太揽在肩头,轻轻拍她的背,就像他安慰自己母亲时所做的一样。过往是一道巨大的伤口,表面结了痂,内里依然鲜血横流。怀中老人瘦小的身体随着啜泣微微颤动,那种疼痛似乎也传到了章其铭身上,他咬了咬牙,继续道:“简安骗了您,其实父母的态度,他在乎得不得了。您知道么,对于喜欢男人,简安一直怀着一种自责自卑的心情,尤其是在他父亲的事情之后。这些潜意识的情绪平时他很少表现出来,甚至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确实是存在的。这样子的他,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幸福,您难道舍得简安一生都活在这个阴影中?”想要伤口愈合,惟有将痂揭开,任血泪和疼痛肆虐。“伯母,您难道真的不愿原谅简安么?”
简安母亲从章其铭怀中抬起头来,坐直了身子,用一块手绢将脸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淡淡一笑。章其铭含笑看着她,想起自己小学的其铭笑着接口道:“所以只要回头就好。”
再谈下去时候便不早,要叨扰简安母亲午饭了,章其铭看了手表适时告辞。老太太将他送到门口,“你不趁机向我提出要求,让那个傻小子回家来么?”章其铭笑了,“邀功的事我才不做,你们之间的心结需要时间。我只想恳请伯母,如果哪天简安来看您,给他一个机会。”老太太不置可否,却道:“章先生想得长远,下了套等我跳。”章其铭耸肩,笑道:“这种习惯算计别人的毛病,我大概改不掉了。”
待到他换好鞋子,预备下楼,老太太在身后道:“小章,谢谢你。”章其铭回身,淡笑摇头,“哪里,伯母我要谢谢您才是,让我能够遇到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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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年关,每个人的节奏都被拨快,忙个半死。简安也不例外,如果到了春节还留在实验室未免太凄凉,为了赶进度,实验室从上到下齐心协力,几乎每天都深夜才回去。学生的宿舍反正离得近,简安虽然住得也不远,更多的时候选择蜷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付了事。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不回家,也有不想遇到章其铭的意图在里面。
自从那天简安感冒发烧,章其铭来照顾他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章其铭常常发短信来嘘寒问暖,诸如冷空气又来了你记得加衣服,或者感冒刚好小心不要再着凉了等等。有时候下班回家会撞见章其铭,戴着围裙拿着锅铲,贤妻状问候简安你回来啦。那种日子的晚饭通常很难吃,章其铭也很抱歉,除了那碗粥他至今没做出过像样的东西,可惜愈败愈战、再战再败,生生折磨着两人的胃。而无论章其铭在简安家待到多晚,都会告辞回自己家,平时言语动作间也从不见什么犯规行为,要是简安初识他,几乎都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这样子的章其铭,算是在追求自己么?简安守着水浴箱里的试管,默默地想。他的类似经历,除了和其铭的段数?章其铭在当情人的时候,可以表现得堪称完美,每件事都做得合人心意。这不仅是因为他实在经验丰富,更在于他擅于用不同的姿态面对每个不同的情人。想到这里简安禁不住冷笑一声,所以章其铭追求他的时候甘愿扮作居家好先生,而非采用送花请吃饭这样追年轻小男孩的烂招。
简安有些苦恼了,他不想和章其铭继续暧昧下去。好几次,他指着大门对章其铭道,门就在那里,你的行李就在门口,请你把钥匙还给我,提着东西再也不要来了。章其铭一脸无辜的苦笑,恰到好处地点缀一些可怜兮兮的神情道,简安难道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么?简安心道分了手还做朋友,你电视剧看多了么?他以前的男友不是寄婚柬就是闹自杀,更有反咬一口泼他脏水的,实在难以想象还能维持友好关系。但每次狠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简安纠结了,简安忧郁了。
他和章其铭陷入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关系,最大的帮凶当然非洪斌莫属。比如周末,明明说好和洪斌两个人吃饭,到了餐厅才发现章其铭和李纯青加入队伍。又比如去外校开会,结束的时候发现章其铭的车停在校门口,章其铭的人倚在车子旁,不消说,又是洪斌那小子通风报信。如此几番,气得简安抓洪斌耳朵,谁是你多年老友谁是你阶级敌人你竟然叛变?章其铭和你同一楼上班但不是你老板,你拼命帮他也不能加薪!
洪斌其实也很委屈,从内心来讲,他当然站在简安那一边,但亲爱女友的命令却不得不听。对不起简安!洪斌背叛了简安却不敢供出李纯青,只好抹着小眼泪默默背起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