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盲人的感觉都比较敏锐?盲人……目光触及杰西眼睛上的绷带,琥珀色的瞳眸隐约闪了一下。
「我不知道。」
杰西摇摇头,得意地笑起来,「我猜的。」也或许可以说是直觉,他觉得有人来了,但又会是什么人,来得这么悄无声息,连招呼也不要打的样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兰德尔。
「谢谢你来看我。坐吧。」他向床的右边摊了摊手,那里有一张椅子,之前莫妮卡就是坐那里。
兰德尔坐下了,尽管按理说是来看望病人,但并没有任何询问病人情况的话语。
杰西倒也不介意,虽然如果被询问会让他更开心,但总体来说,兰德尔会过来这一趟,已经是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真是很抱歉,这次的事,你是因为帮我们而被卷进来,如果害你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太对不起你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杰西吐吐舌头,「我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习惯了兰德尔的冷淡,或者只是因为现在他眼睛看不见,所谓的眼不见心不乱,所以这会儿他面对着兰德尔,感觉很平静,说话也坦然俐落了许多。
听完他这番话,兰德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不害怕吗?」
「什么?」杰西歪过头。
「失明。」
「哦,这个嘛……」
杰西摸摸绷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就说我失明,我觉得很没有真实感。当然了,如果真的失明那我也没办法。能够复明自然最好,实在不行那也就……」
他耸肩,竖起一根食指,「不管怎么样,我的人生信条之一:别怨天尤人。如果上天让你失去一样东西——比方说视力,那么它也许是打算给你一些另外的安排。」
「……」看着他的表情,该说他这是自信还是盲目乐观?
兰德尔眯了眯眼,没有接话。
杰西也安静了一阵子,又说:「不过遗憾肯定也是难免的,你知道,我原本是学画画的,失去视力就画不成画了。很可惜,我原本想画你……」
「画我?」兰德尔微微抬眉。
「是啊。」杰西点头,有些赧然似的摸摸后脑勺,「其实我一般是喜欢画风景,不太画人物,不过我看到你,就觉得很有兴趣画画看。」
之后,空间里一片沉默。
直到耳朵里传来那边的动静,像是兰德尔站了起来。
「兰德尔?」
杰西怔了怔,想留人但又抓不准人在哪里,伸出去的手就只能茫然地吊在那里。
「你还在吗?你就要走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几秒钟过去,他得到一句「没什么,你休息」。随即就听到开门的声响。
「等一等!」突然就急了起来,杰西一个翻身跳下床,想去追,却被床边的椅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栽去。
庆幸的是,有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腰,将他扶住了。从他探手摸上去的体温来看,这只手是兰德尔的。
「哇噢……」他惊叹,甚至忘记了道谢。
这种速度,太匪夷所思了不是吗?明明前一秒还在门口,转瞬就过来扶住了他。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了这么快吧?
讶异归讶异,不过现在他是不想再问及任何可能让兰德尔厌烦的问题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你的手机号码,或者其他什么电话也可以,只要能联系到你。」
杰西说,重新坐回床上,「哦,我不会有事没事骚扰你,请放心,只是说有空的时候通通电话,或者一起出来坐坐什么的……可以吗?」
「没有。」兰德尔说。
「没有?」杰西差点接不上话。这是回答哪一句?
没有……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联络方式?
不可能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不使用电子联络工具?
也或许其实是有,只是不想告诉他?想到这个可能,杰西非常沮丧。不过随即他就告诉自己,兰德尔不会这样的,他说是怎样应该就是怎样。他说没有,那就确实是没有。
有什么不可能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点头,忽然觉得自己也真是够有意思的,嘴角一弯就笑了起来。
那边一直没动静,但是杰西能依稀感觉到自己正被人看着。
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发笑的样子,可能是挺傻的……
他干脆放大了笑容,凭直觉寻找着目光传来的方向,转过脸去笑眯眯地问:「那如果可以的话,能再来这里看我吗?我会很高兴的。」
从医院离开,兰德尔步上大街,没有要去的地方,也没有要做的事。
所以,他其实完全可以在病房里多陪杰西一会儿,但他还是选择了离开。为什么要离开?这种选择没有理由。就像他为什么要留在那里陪杰西?同样没有理由。
因为怎么样,所以做什么事——兰德尔向来不需要这样的行动规范。
就这么不急不慢地独行着,绕过了几条街,进入一道狭窄幽暗的无人小巷,兰德尔停住了脚,转过身,看着站在那里的一个陌生男人。
「想跟着我到什么时候?」他冷冷地说。
伴随着这句话,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显著地纵向拉长,危险的气息从中透射出来。
哪怕是没长眼睛的人,都应该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致命讯号。
然而那个追踪者却仿佛视若无睹,微笑着走近几步,右手捂在胸前,微微弯腰,以极端绅士的优雅姿态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