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言冷哼,脸上不乏讥讽之色,却把矛头指向自己。
“明白了吧,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脑子一转就分析了利害关系,关键时刻想的总是自己。”
闻言,齐安君大笑起来,一只手勾住宋子言的肩膀,毫不顾忌地说道:“宋子言,你这样贬低自己,岂不是也在质疑我?”
齐安君松开手,双手抱胸,目光与之对视。
“比起台上的感谢,老师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在电影上得到更多,你以为我不懂吗?”
视线移回墓碑上的照片,齐安君嘴角含笑,继续说道:“那些说给别人听的话都是假的,真正的爱和感激是在心里。知他所想,做他所愿,一时的热血才不像你。”
宋子言感动于齐安君的理解,不禁笑意更浓,只是嘴上装作不在乎:“既然你这么费心替我解释,那我就安心接受……”
“嘘。”
话未说完,只见齐安君退后一步,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模仿道:“本届电影最佳男主角得奖者是……”
这时,齐安君顿了顿,故意朝宋子言使了个眼色,放大音量一字一念道:“宋子言。”
宋子言愣了两三秒,很快便了然地点头,面向齐安君,重复当时的得奖感言:“谢谢在场的每一位朋友,谢谢电视机前的每一位观众。在此,我要感谢的是我的母亲,感谢我的经纪公司,以及这部电影的导演,和每一位工作人员,因为你们的辛苦和努力,我才有机会站在领奖台上说出我对你们的感谢。最后……”
宋子言转而看向黄纪恩的黑白照片,神色复杂,但目光坚定,恭敬地说道:“最后,我要感谢一位对我至关重要的人——我的恩师,黄纪恩导演。因为他的挖掘,我才有机会进入演艺圈,因为他的提携,我能一直演戏给大家看,因为他的教导,我了解到演戏对于我人生的意义……虽然他已经不能亲耳听到我的感谢,可是他对我的意义仍在。那是一种信仰,对于我热爱的电影,也对于我未来的人生。他向我指引了一条重要的人生轨迹,而我将坚持不懈地走下去,把演戏视作最重要的事业和理想,直到生命的尽头。”
宋子言的眼眶微红,声音逐渐哽咽,最后,他对黄纪恩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含泪道:“对不起,老师,我会用一生的努力来感谢你。”
齐安君始终没有作声,直到这时,他缓缓走上前,张开双臂拥抱宋子言,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
这是一个丝毫不带情色的动作,仅仅只是表达安慰而已。可是对宋子言来说,如此已经是莫大的鼓励,因为对方是齐安君,一个了解他也了解黄纪恩的人。
“我没事。”
缓过一口气后,宋子言推开对方,已不见先前的激动。只是他的神情仍是恍惚,把四周的墓碑一个个望过去,轻笑道:“你看,齐安君,这里埋藏了多少人的一生。”
齐安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点头应和道:“恩。”
宋子言渐渐回过神,眼中逐渐透出清明。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我曾以为我的一生就这么玩了,没想到只是几年而已,生活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境遇。”
宋子言原本想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然而,当他对上齐安君的目光时,他知道任何话都不必说了,因为齐安君什么都懂。
这种默契让宋子言感到心安,尤其在此刻,更加具有一种宽慰的力量。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齐安君忽而说道。宋子言对他点头,一人拿起一个香烛桶,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狭窄的小路只能一个人走,两人一前一后,保持了默契的速度。沿途路过纪亦深的墓碑时,齐安君没有多看一眼,而宋子言却不禁驻足停留。
宋子言刚停下数秒,齐安君立刻就发现了,站在原地等他。
“怎么了?”
宋子言转过头,看到两人依然保持规律的距离,不由得为他们的默契而笑。
“齐安君。”
想到齐安君在纪亦深墓前的话,以及眼眸深处克制不住的黯然神伤,不禁生出一股冲动,说道:“以后每年都来吧,一年一次。”
温柔的目光直视对方,宋子言继续说道:“我陪你看他。”
此刻,宋子言眼中的坚定是不容置疑的,与其说是提议,更像是一种承诺。既然齐安君可以对宋子言许诺永远的男主角,那么,宋子言当然可以许诺与他分担一切的喜怒哀乐。
在这世上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但齐安君的弱点由他填满。
齐安君刚露出错愕的表情,很快就会心而笑,明白了宋子言的意思。
“恩。”他的眼眸含笑,嘴角不由得上扬,缓缓说道:“一年一见,由你陪我。这是最动听的情话,宋子言,你还敢说只有我懂情调?”
面对齐安君的调侃,宋子言笑不作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前行。
身后的桂花香渐渐远去,纪亦深和黄纪恩的墓碑早已不见,然而,宋子言始终觉得那束淡黄色的菊花仍在眼前,而它们旁边是黄纪恩和纪亦深模糊的脸孔。
从墓地到停车场有一段很长的路,四周皆是空荡荡的,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宋子言上前一步,与齐安君并肩而行,两人默契地没有出声,但内心深处好像已有千言万语,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这一条直行道就好像是他们的未来,只有一个方向,也只有一个终点。如果只有一个人,那将是多么枯燥又寂寞的路程,但因为有了对方的存在,前行的道路不再漫长。共同携手给以对方力量,既是拍档,也是人生伴侣,爱与默契把他们牢牢地拴在一起。而已经离去的人就像这桂花香,即便早就看不到了,淡淡的香味仍然弥漫在鼻息之间,永远都无法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