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翎金忙着给租户伸张正义的时候,林小元来了沈居好几次,但是除了沈焕玉,都没有旁人知道。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焕玉正在写元宵灯谜,写得入迷,没留神林小元什么时候进来的,只听得那林小元说,“哎!我们从前都看错了沈二哥,以为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却没想到二哥是只爱读书写字这样无趣的人!”
沈焕玉抬起头,十分警惕地看着林小元,第一眼看见他时,沈焕玉心里呼啦地闪耀了一下,然后就刻意地暗淡下来,冷着脸说,“你还来干什么?赢的钱还没够么?”
林小元也不恼,笑盈盈看着沈焕玉,“你这样呛着火干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你,看你不去跟我玩儿了,在家里过得可高兴?”
“我高不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快走吧,等会我哥回来了。”
“嘿!”林小元自顾自坐了下来,“你那个冒牌哥,你怕他干什么?”
沈焕玉气哄哄从桌子后转过来,冲到林小元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你不要再说我哥!他就是我亲哥!谁造谣我也不信,你要是再说,我可跟你不客气!”
林小元笑眯眯把沈焕玉的手指捏回去,“好好好,我不说,你别生气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不愿意跟我们玩儿了,也不能勉强你。”
林小元松了手,低下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我自己家里也有个弟弟的,活到了十岁,家里遭强盗,他被强人杀了,他要是活到现在,我日日带着他出去逍遥,把这人世间所有好玩的好吃的都给他捧到面前,我要让他做这世上最快活的人。”
林小元兀自伤神了一会,又低低说了一句,“他叫林小玉,我在家里,也叫他玉儿。”说着抬眼望向沈焕玉,眼里全是期待,希望沈焕玉给点回应。
沈焕玉的气愤便消散了许多,也低下头,翻着白眼,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要是他还在,你也这样看着他被人耍,被人骗钱吗!”
林小元说,“是他们几个耍你!你倒是看看,你输的钱有几个进了我的口袋?从去年冬天认识你到现在,我也是输着呢!不过是我忽略了多照看你,被他们钻了空子,虽然认识你晚一些,但我心里更认你做兄弟,知道了他们那些勾当,我也十分痛心,不过你放心,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怎么咽下去的,再怎么吐出来!”
沈焕玉心里起起落落,许久才说,“算了,输了就输了,我认了,我哥也认了,你也不必帮我报仇,往后再不相见,就当做噩梦一场吧。”
林小元便不再说什么,“好吧,既然你认了,那就这样吧,我走了,你保重,玉儿。”
林小元走后,沈焕玉心里着实空荡了好一阵。
没过三天,林小元又来了,跟在沈焕玉屁股后边,他去哪他就去哪,嘴上说,“我看你这样压抑着自己的心性,真难受,为什么沈翎金就不能让你去风流快活?你也是,你为什么非得听他的?”
沈焕玉带着点愤恨,“跟我大哥没关系,我生在沈家,我就该这样端庄,那些地方,原本也不是我应该去的。”
林小元摇头晃脑地讥笑,“你知道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不过都是沈翎金教你的,他教什么,你就信什么,还以为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迂腐!迂腐至极!你不过十七八岁,却像个老夫子,我都能看到你七八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等到你临走那一天,你难道不会后悔今日没有得意皆尽欢,金樽空对月!”
沈焕玉气得伸手去打他,“别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你快走吧!往后再别来了!”
林小元这次走了,好几天没来,可能也是因为那几天沈翎金日日都在家的缘故,他不来,沈焕玉倒是不时地要想起他,脑子里一遍一遍响起他说的话,想了一会又自己砸自己的脑袋,问自己怎么了?应该要恨他的,怎么就恨不起来。
林小元当然没有真的不来了,下一次来的时候,林小元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沮丧,沈焕玉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他怎么了,林小元说,“我这次回湘南,可能许久不回来了,我师父被人害了,我要去给师父报仇,京城那几个纨绔,我这次来之前,跟他们好好打了一架,想给你报仇来着,他们都怪我,说是因为我你才不去汴京城了,让他们没钱可赚了——”
“他们真是欺人太甚!”沈焕玉怒横着眉目。
“算了,你说得对,我走了,师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报,我们估计也没机会再见面了,愿你能安得住这样寡淡的生活,做好你的玉公子,我盼着有一天你名满江湖,人人敬仰,就像今日的封南大侠或者你大哥一样,到时候要是我还活着,你就来看看我,可好?我心里永远记着你这个弟弟。”
也不知为何,几句话说得沈焕玉酸酸的难过,还没缓过来,林小元就走了,沈焕玉心里像突然缺了一块,悔恨也没好好跟林大哥道个别。
为此沈焕玉气闷了一下午,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看他拉着个脸,好像自己在生气。
转天有人来送了一封信到门口给沈焕玉,信上只有五个字,潦草的‘救命!’两个字,署名林小元。
沈焕玉只犹豫了一瞬,便从沈居跑了。
快马加鞭跑到了红袖楼,那林小元哪里需要他来救命的样子,左手和右手各自搂着一个姑娘,酒已半酣,眼神都有些飘忽了,腿脚也不是很听使唤,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见沈焕玉来了,松开了一个姑娘,腾出一只手抓住沈焕玉,“玉儿,你来了!”
沈焕玉心头升起一股怒火,甩开林小元,“你这样耍我很开心吗!”
“玉儿,别生气,我不这样说,你不来,我去求过你多少次,你都不肯——”
“你们休想再骗我!我回去了!”沈焕玉拂袖而去。
林小元这才把两只手都倒出来,死死地抓住沈焕玉,“既然来了!就玩一会儿吧!我没骗你,我明天就要回湘南了,真的没机会再来了。”
林小元哀求着沈焕玉,“我今日有个大惊喜给你!”旁边的姑娘赶紧给沈焕玉腾出一张桌子,很快摆上了沈焕玉平素爱吃的东西,林小元把他按在那坐榻上,“就今天最后一次,今天要是输了钱,全算我的,要是赢了,你全拿走!”说着朝身后喊,“怎么还不上酒?”
林小元一手抓着沈焕玉不松开,另一手端着酒杯,“当哥的今日做的不对,先自罚三杯!”说着举起杯就干下去三杯,最后一杯喝得太急,呛咳不止,他又递上一杯给沈焕玉,边咳边说,“你就赏……赏几分薄面,浅尝一杯……”
杯子送到了沈焕玉唇边,沈焕玉不得不半推半就地喝了那一杯。
一旁的姑娘谈起了琵琶,唱了一曲《醉归》。
沈焕玉突然就觉得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林小元也感觉到,沈焕玉松了劲,一直想逃跑的念头被击溃,踏踏实实地陷在了那坐榻里。
一曲终了,外面起了喧嚣,从前一起耍钱的几位公子哥吆喝着进来了,看到了林小元和沈焕玉并肩坐在一起,都有些惊讶,纷纷收敛了那张狂气,朝着林小元行礼,其中一位还低低的说了一句,“怎么他又来了?”
沈焕玉见他们进来,也像一只野猫一样,全身炸起了毛。
林小元没答他们,拍了拍沈焕玉的肩膀,又叫姑娘给他们四人都看了座,然后开口说,“今天请几位弟弟过来,是因为我明日就要回永州了,在座的都是旧日的好友,我不在这,你们也要好好相处,互相扶持,因此今日把几位都召到一起,玩个痛快,大家尽释前嫌!咱们先定个规矩,既然大家都叫我一声大哥,便听我一句,今日若不尽兴,谁也不能离开!”
又对身后的小厮吩咐,“按我刚才说的,我带来的二十个护卫守在门口,别叫旁人来打扰,否则,别怪我砸场子!”
小厮连连点头,赶紧下去安排。
不一会,门口竟然响起了刀兵之声,大门咔哒一声,被上了锁。
沈焕玉不知他这是要唱哪一出戏,对面四位公子哥和他一样,心里都有些毛,那四位纷纷应承,说都按大哥的安排。
林小元说,“今日我们也不搞那些稀奇古怪的,就按红袖楼的规矩,咱们玩抽鬼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