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敞残存的意识突然被抽了一鞭子。
眼看着就剩两个台阶便要出去了,背后突然来了一闷棍,砸在凤灵岳后脑勺上,灵岳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连带着施即休,两个人轰然栽倒在台阶上,又滚落下来。灵岳太相信朱敞不会暗算他,其他人也没这个胆,除了顾着施即休,没分出一分精神来防备。
朱敞确实没动,这一变故把朱敞也从混沌之中拉回来了,他望着那个拎着棒子的侍卫,不知道说什么,就是这条棒子,刚才打断了施即休的腿。
侍卫们将施即休又拖回去绑了起来,按着朱敞的指示把七小姐抬回了流亭阁,朱敞叫人草草包扎了一下,去太师爷屋里跪着请罪。
灵岳醒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看自己还在流亭阁里躺着,顿时出了满头的闷汗,心里只惦记着那个不知死活的人,什么也不顾不上,抓起形意剑就跑。
那牢门还是坏在那,里面空空如也。
灵岳冲进了容寿的议事厅,一身邋遢样,唯有一双眼,好像两把刀,她拎着剑,剑上闪着寒光,议事的文臣都吓得哆嗦,以为太师府来了刺客。
外面的日头晃了一下,灵岳遮了一下眼,应该是午时未时前后,灵岳和容寿两个人怒目瞪着对方,老管家见事不妙,赶紧把各位哆哆嗦嗦的文臣请了下去。
灵岳喊了一声,“人呢?你给藏哪去了!”
容寿重重拍了一下案几,“放肆!你想怎么样?你还想杀了我!”
“施即休要是死了!我谁都敢杀!”灵岳已经失去了理智。
容寿两眼把额头挤出一层层的皱纹,“孽畜!就算你真的是那瘸子的种!我养了你十八年!十八年的养恩,就让你这样拎着剑在这威逼我!”
“不是我威逼你!是你要逼死我!我不要你别的什么,你只要把施即休给我——”凤灵岳歇斯底里。
“不知廉耻!一个大姑娘,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你最好马上给我滚回去!乖乖洗漱干净!嫁得掉就嫁!嫁不掉就算了!我宁可把你关一辈子!我养你一辈子!你姓了一天的容!也不能给我出去丢人现眼!”容寿吹胡子瞪眼。
就这个腔调,凤灵岳听了多少年,即使撕破脸至此,她见了容寿这样,还是止不住抖,强壮着一口胆气,嘴里吞着淌下来的泪水,“你休想再控制我!”
“猖狂至此!无法无天!”容寿从座位上走下来,一手抓起凤灵岳的衣领,另一手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对着门口的侍卫喊,“把这个疯子给我拖回去!”
侍卫正往屋里进,灵岳身上的攻击性好像一瞬间缩回去了,她扭过脸,脸上五根清晰的红指印,突然呼通一声跪在了容寿脚下,拉住他的衣摆,声嘶力竭喊了一声,“爹——”跪地哀求,“就看在您十八年的养恩,放我们一条出路!我求你了!”
容寿的脸上突然翻上来一股厌恶,缓缓将衣摆扯回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议事厅,侍卫赶紧去拉扯七小姐,灵岳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求,求不动,杀,不敢杀。
侍卫们把她拖到了院子里,下人们躲在树后墙根窃窃私语地看着她,看着已经疯魔的的七小姐,灵岳先是呵呵冷笑了两声,脸上表情十分撕裂,任由他们在地上拖着,手捂着胸口,仰天大叫一声,“天啊——”
谁说叫天天不应的,这次天就应了,地也灵了,一道墨色身影仿佛从天际滑下来,侍卫连同在旁边看热闹的下人,一瞬间全都无声地倒在了地上,仿佛这院里所有会喘气的,同时都停止了呼吸。
那人一把将灵岳从地上拉起来,蹭的一声又跃上了屋脊。
灵岳收住眼泪一看,抱住那人大叫一声,“二师父!”所有委屈在那一刻如决堤之洪,倾泻而出。
墨良辰拍拍灵岳的头,“二师父在这,不怕!”
灵岳紧紧抓住墨良辰手臂,“快救施即休!”
“好!”
灵岳手又往下一指,“我的剑还在那!”
墨良辰让灵岳在屋脊上站好,一阵风一样卷了形意剑又上来,递到灵岳手上,“他在哪?”
灵岳眼珠一滚,仔细想着施即休和她说过的话,“要是不在容府……就是被送去了何令君那……再或者宣静王府……大内天牢,总不过这几个地方。”
“容府没有,我找过了,何令君府在哪?”
灵岳大概指了个方向,墨良辰拉着她便走,“大不了汴梁城地上三层,地下三尺我都翻一遍!走!”
灵岳挣脱,“二师父,我不行了,我走得慢,耽误你救他,你先去把他救出来,他……”一眨眼就眨出一升泪,“他腿坏了……怕是……怕是……”
话没说完,已经被墨良辰拉了起来,“不能再丢下你,两个我都一起带走!”
奔往何令君府的一条小路上,朱敞带着侍卫跟在何令君的身后,他忍着昨夜的伤,得戴罪立功,否则后果严重。一行人严密防守着是否有人会再来搞破坏,身后的大马车上,有丝丝点点的血迹从门缝下渗出。
突然听得有人说话,那人说,“灵儿,你说,杀哪个?”
“朱敞的仇已经了了,算了吧,杀那个!何令君!”
众人都抬头往声音来处望去,却什么都没望见,朱敞勉力抽出刀,大喊一声,“何人猖狂!”
众人只觉得一阵狂风起,卷起的飞沙迷了眼,行进中的马都抬起了前蹄,不住嘶鸣,无柄的凶刀往何令君头顶劈过来,朱敞用尽全身力气,举刀过头顶,拼着自己性命不要,硬是扛下了那一刀,刀与刀相撞时,朱敞听见一声极轻的,嘲笑。
那无柄刀就这一招,没有再砍过来,但那大马车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里面的人像是用血洗过,被墨良辰拎起来,背在背上,一瞬间消失不见。
章后诗:
纸上封疆界,剑下写文章;
将军落草莽,书生舞长枪;
风云一日变,梦魂死他乡;
千年犹空叹,半生尽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