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生以往也是红袖楼座上常客,有机会都要来喝点小酒听点小曲,好几个头牌的姑娘都与秦书生纠缠不清过。
突然台上响起乐声,一阵薄雾喷出。薄雾散去后,一个脸比巴掌还小的姑娘坐在了台上,一袭拖地的绯色长裙,怀里抱着个琵琶。姑娘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真个可比天仙。琵琶曲响,姑娘缠绵悱恻的嗓音一亮,众人欢呼,那可是秦书生写的词:
春风得意,马蹄悠扬,岁月不欺,如意郎;
煮酒焚香,细雨芬芳,良辰美景,盏中藏;
曲短情长,心意三两,红烛一双,温柔乡。
一曲终了,台下的客人们都不禁赞叹欢呼,赏银一排排的递上来。
姑娘眉目微垂,轻施一礼,缓缓退去。
梅姐走上台来站在中央,另有十二个姑娘在她身后一字铺开,打扮各异,身姿妖娆,手里抱着各色乐器。梅姐身后,布上了一张案几,笔墨纸砚,懂行的客官就清楚了,这是要开对诗局,欢呼不止,梅姐笑着安抚许久,才安静下来。
梅姐对着众人宣布,“今日是冯姑娘登台满百日之期,特开一场对诗局,请各位公子少爷赐教!”梅姐嗓音略带点沙哑,手里托着个脖颈细细的大肚瓶,瓶身半透明,里面装着一些叠着的纸头,“规矩照旧,冯姑娘从这满堂彩瓶中随意抽出一张,诸位客官便以此为题,可写诗、可做对、可写曲,也可写词,台上一曲终了,各位停笔,冯姑娘便从中选一位最出色的,若众人都认可,便为今日胜者,胜者需与冯姑娘对诗一,众人投票,得票多者为胜,可得百两银!”
正说时,众客人里愿意参加的,都了纸笔,冯姑娘又走了上来,换了一身装扮,端庄了许多,一身肃静淡雅,脸上浓妆卸掉,细眉飞挑,明眸璀璨,更添三分才气。
冯姑娘细细的手臂从那满堂彩大肚瓶里捞出来一张纸头,梅姐将那纸头展开给众人观看,一个【风】字,这欢场里唱的,不过是风花雪月。
梅姐笑道,“自古名家,写风的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名作流传,红袖楼今日在此讨教诸位贵客,看看各位才子手上,能否再出佳作。”一扬手,乐声起,十二个姑娘各式乐器演奏得令人眼花缭乱。众人低头苦苦思索,下笔踟蹰,抓耳挠腮。
唯有一人,手中似是握着一支妙笔,挥毫而就,众人不禁赞叹称奇,渐渐都围了过来,一句一叹,叫妙妙妙,竟忘了自己也是要写的。
乐声时而如万马奔腾,呼啸而至,时而如溪水涓涓,沁人心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时,秦书生最后一笔也写完了。
演奏的姑娘们放下乐器,下台来将众人写就的诗词长卷托起,又回到台上排排站好,总也就十人写出了成型的东西,冯姑娘一个个看过去,轻轻蹙着细眉,不是粗浅疏漏,便是毫无美感,直到走到秦书生的诗前,便定住不动了,众人生怕听不清冯姑娘说的是什么,一瞬都静了下来,“秦先生的诗词意境深远,字迹高昂有力,观之已然感觉到清风骤起,透人心脾,堪称佳作!”
众人纷纷赞叹,秦书生抱拳四处作揖,谦逊推辞。
秦书生胜出了第一局,便需要与冯姑娘对诗第二局,一旁梅姐又着人布起了赌台,众人可下注押秦书生胜,也可押冯香诗,但看谁能更胜一筹。
三楼上沈西楼细细观看着楼下这一切,不一会儿,秦书生第一局的诗便送到了他手上,沈西楼端详着,手竟有些抖,嘴里嗫嚅,秦书生不负盛名。
那纸上洋洋洒洒写着:
桑柳槐栾,争留恋,层林半退半染。扬花落叶迷人眼,相逢总成云烟。山川消瘦,江河憔悴,流水遂波澜。镀鉴诗篇,不念旧日苦禅。
而今重看人世,好似新华年,叹醒来晚。一半取之于天地,一半还复人间(注1)。锣鼓喧喧,心意绵绵,好一段因缘。更待何日?今宵赋春秋卷!
楼下第二局开场,一时赌注台上不分上下,一半人赌秦书生赢过冯香诗,另一半赌相反,但有一条,下注的不能投票,投票的不能下注。
秦书生被请上了台,两张案几面对面,仍然是一支乐曲为限。秦书生问可有什么要求,冯姑娘说,“就写先生与我,此刻心境。”
“押什么脚?”
冯大姑娘略一思索,“还是那个字,风,如何?”
秦书生提起笔,乐声起,乐声落。
冯姑娘做了一:
远山琴似梦,佳期无始终,人影稀疏弄,山影人影遥相应;
江流歌莺莺,思君意空空,劝我心意平,君心我心一重重;
卿卿耳畔燕语声,盛世当歌清明,烟雨总趁春风。
客人里有几人欢呼,说秦书生不可能再出冯姑娘的水准,一时赌冯姑娘胜的纷纷加注。
此时秦书生墨也成了,展卷众人观看:
鼓声灯影交辉映,心猿意马正相逢;
百年苦短当作乐,繁花度尽苦行僧。
春宵惊醒红烛尽,不见脉脉君影踪;
惟愿此行无憾事,红翠枝头孚众生!
把个秦书生心痒难耐、心意难平的劲写了个生动。
人群中一时炸裂了开来,赌秦书生胜的加注之声又盖过了冯姑娘去,楼上沈西楼冷眼观着楼下的热闹景象,听着人声一波一波涌动,嘴角带着个不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