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里的无影灯照在程安安的头顶上,似乎有一瞬间她是失了身上的疼痛的,她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无影灯。
程安安似乎在这光影中看到了那天离家时程时的笑,而此刻他就站在光影中对她笑,脚下依旧是那双皮革面的运动鞋,他就这样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却吝啬得不肯跟她说一个字。
嘴唇蠕动,睫毛微颤,眼泪依旧在顺着眼角淌落到耳后的发丝里湿润了额角。
程安安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将垂在抢救台上的手抬高到一个微乎其微的高度,她想要拉住那个站在光影里的程时,她想再去拉一拉他的手想知道是否还是冰凉的。
程时最怕冷了,每当入了冬的天气程安安就很难在碰到他了,因为程时总会嫌弃她的手凉。
可够不到,她用尽了力气都够不到程时,只能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光影里,依旧是在笑的。
耳边有冰冷的铁器在碰撞中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医生的交谈声也是清晰于耳侧,每一个字程安安都听得十分清晰。
“胎位下滑,没有胎心,准备引产,马上出报告让家属签字,准备手术。”
“好。”
紧接着是步伐匆忙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可程安安并没有在意任何的言语,她就那么看着程时,生怕一眨眼他就走了,生怕一眨眼再睁开时只能看到程时冰冷冷的身体,再听到别人告诉她程时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他此刻就这般站在她的面前,他怎么会死呢,程安安开口轻唤了一声程时的名字,她想让他走得近一些,可张着嘴似乎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因为程时只笑,依旧不为所动。
旁边正在准备静脉麻醉的医生似乎是察觉到程安安微动的嘴唇是在说着什么的,于是将耳朵靠近贴到了她的唇边问:“你说什么?”
可……什么都没有听到,只能看到程安安的嘴唇在动。
医生以为她在说孩子,于是开口安抚道:“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而这医生的动作挡住了程安安眼前的光影,几乎是在一瞬间的,程时就消失了,再看只剩下满目灯光,再无其他。
程安安就在那刺目的灯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就连用力了力气才抬高一丁点的手也再次落下垂在了身侧,程安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清晰于耳,就那样一点点一点点,最后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旁边的仪器忽然发出了滴滴滴的声音,刚才凑到程安安唇边听她讲话的医生立马开口说道:“赵医生,病人没有意识了。”
……
抢救室外林深并没有离开,而林牧面色凝重,从告知他程时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林深是能察觉到他的难过的,虽没有哭泣,没有宣泄,但他知道,林牧是难过的。
至于程安安……
林深知道她一定是伤心痛苦的,可是去了的那些人到底是回不来了。
抢救室的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护士,手里还端着个板子,这一幕林深只觉得熟悉,因为在几个小时以前也是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一次次的让他签病危通知。
林牧起身时原来搭在臂弯里的衣服落到了地上,但是他并未注意脚下,被绊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护士语气急促紧张的说:“孩子已经没有胎心了,病人现在需要做引产手术,需要家属签署一下手术同意书,你们是家属吧。”
林牧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伸手接过护士手上的板子,在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她丈夫,麻烦务必保全我太太。”开口的声音无疑是沙哑的,大概在得知程时消息的那一刻林牧就料想到这个结果了。
那个孩子到底是跟他们丢了这辈子可以见面的缘分。
护士没说什么,只抬眼看了林牧一眼就拿着同意书转身回了抢救室,并没多说一个字。
林深是想开口说点什么的,可是说什么呢,说什么都会显得太过于的轻描淡写,他们的悲伤他只能看着,做不到任何的感同身受,也做不到语气轻松的说出任何的话语。
于是只是弯腰捡起了林牧掉落在地上的外套,伸手拍了拍落在地上的那一面,然后放到了旁边的座椅上便离开了。
他就算留在那里也没有了任何的作用,只能亲眼目睹林牧和程安安的脆弱与难过,还不如离开得好。
抢救室外有护士推了个小车出来,上面盖了一层白色的布,经过林牧身边时林牧拦了一下,问道:“这是……是……孩子吗?”
护士看了看林牧,有些欲言又止,不过还是低着声音说:“是的。”
闻言林牧就要去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护士想要阻拦的,可是慢了林牧一步,刚有动作时林牧就已经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林牧眼眶里有泪,在看到没有温度的铁盘子里那个已经成形了的孩子时一滴眼泪就掉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砖上失了所有的温度。
她还那么小,还以蜷缩的姿势躺在那个盘子,浑身青紫毫无任何的生气,林牧是知道的,这个孩子没有了,就像程安安说的那样,这个孩子这么早的离开这个母体是活不了的。
可林牧的胸膛里似乎还是伸进了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捏着他的心脏久久不愿意松开,痛感蔓延四肢,连动作都变得麻木。
林牧开口声音压抑颤抖:“男孩还是女孩。”
护士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于是说道:“女孩。”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医院里有统一处理这种情况的地方。”说着就伸手从林牧的手中把他握在手里的白布一角拽了回去盖好,然后推着那个车匆忙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