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会进那个园子里头。”柳五儿突然凑向前,在柳眉耳边轻语。
柳眉双眉一凛,也低声回应:“眼下这园子里我还有牵挂,可总有一天,我要走出那个园子!”
说毕,她退后一步,望着柳五儿,低声道:“姐,我只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把别人的心思,都想成和你一样,把别人都看做你的对手,更不要想以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摆布别人,遂你自己的心愿。须知有句话,叫——”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我自然知道。”柳五儿突然一笑,面上忽现妩媚,上前就挽住了柳眉的胳膊,“你看,咱们俩这样假模假样地闹着,着实叫舅母担心了!”
张家舅母确实是在担心,目露忧色,偏又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
柳眉也跟着笑得甜美,“是呀,万一叫娘知道了,误以为我们两个亲姊妹不好,娘可不得伤心?”
——你会演,我也会演。
张家舅母见了,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旁人有你们俩这样出息的闺女,早已喜得不成。你们……这嫡亲的姊妹俩,可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柳眉与柳五儿听了,都齐齐地点头应下,只是两人互望望,心思各自不同。
只柳眉心底涌起无奈——这简直是围城,园子里的她盘算着要出来,外头的人却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去。
秋风起的即兴料理
张家舅母非常有先见之命。第二天,柳眉就在怡红院门口,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姓柳?”
柳眉应下,打量来人。只见来人是个打扮妖娆的中年妇女,满头珠翠,身上穿的衣料也似颇为金贵——可惜,柳眉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留心的人,再金贵的衣料,她也认不得。
柳眉长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您是哪位?”
中年妇女当即伸出一根食指,指着柳眉的鼻尖说:“瞎了眼的小□□,连你赵姨奶奶也不认得?”
果然是赵姨娘。
柳眉当即往后退了一大步。
岂知赵姨娘认定了柳眉,跟上照脸就是一个耳刮子。
柳眉有些准备,一低头,赵姨娘立即就打了个空。
在这园子里,主子们不在的时候,赵姨娘大约是横着走惯了的,哪里见到过柳眉这样的,暴怒之下换了一只手就扇了过去,却不防柳眉只一伸手,赵姨娘的手腕就被柳眉叼在了手里。
赵姨娘挣了挣,纹丝不动。
柳眉就算再不济,也是个练过刀功的厨娘。赵姨娘想与她比力气,估计还得再练上十几年才行。
怡红院里的大小丫鬟们听见动静,纷纷出来,当即见到这副奇景:赵姨娘想要打人,却被柳眉一个年纪小的反拿住,在原地跳脚。跳了半天,柳眉一甩手,赵姨娘才退了两步出去,这回可是不敢再上前了。
可这赵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打不了柳眉,可嘴上污言秽语,一套套的,层出不穷。
“你这柳家的小□□,原不过是伺候我们家里那些小粉|头儿小戏子的下三等奴才,好好的爷儿们,给你点好颜色,你就好开染坊了是么?”
她说的是柳家原先在梨香院当差的旧事,爷儿们给颜色,自然是指昨儿钱槐上张家送礼,被柳眉直言拒绝的事儿了。
柳眉冷笑一声,“难怪世人说,唯有自己尊重自己了,旁人才能把你也给尊重起来。我们柳家又不是姨奶奶买进府来的,我爹娘都是有正经差事的人。倒是姨奶奶您自己原是有个好出身,不怕人笑话。”
她这话说完,旁边不少围观的丫鬟和媳妇子都忍不住偷笑。
这赵姨娘是荣府的家生子儿,原也是不过个丫鬟,因被贾政相中收了房,又生了探春、贾环这一对子女,才抬了姨娘,跟着赵姨娘的娘家兄弟和内侄亲眷就也跟着抖了起来。
赵姨娘闻言,气得发抖,指着怡红院的大门,骂道:“你这丫头……在怡红院里跟宝玉混了几日,就抖起来,自以为是个副小姐了?槐哥儿待你一家子都不薄,你若不是看上了宝玉,你会这么踩他?”
“天下男人都死绝了,你也不肯嫁槐哥儿?好啊,那你有本事嫁宝玉啊!老娘告诉你,勾引宝玉的狐媚子,在太太那头,就都先是打一顿再撵出去……”
这时袭人她们都已经出来了,袭人听得这实在不成话,再加之心内有鬼,赶紧带着一众小丫头上来截住赵姨娘的话,“姨奶奶别跟小孩子一番见识,等我们说她!”
柳眉在众人后头,也唯恐天下不乱地回应,“我反正是横了心的,当着这么多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也休想让我嫁,横竖我不嫁人就完了。”
她刚喷完,这才想起来,哎呀不对,把鸳鸯抗婚的台词给借过来用了。
不过这豁出去的效果也很不错,这下子再没人怀疑她不愿嫁钱槐的决心了,同时也没人会觉得她对宝玉有意思了。
袭人只听得眼前一亮,连忙指挥手下的小丫鬟排成一排,尽力将赵姨娘挡住。
“姨奶奶,这么大的日头下面,你跟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儿!”怡红院旁边的缓坡上,探春正气得脸色铁青,在颤声喝止。
柳眉偷偷探头看看,正见到春燕从探春身边跑出来,溜回到晴雯身边,晴雯则冲柳眉眨眨眼。
柳眉点点头,谢过两人,再回头看,只见探春过来,一把挽了赵姨娘的手,忍着气说道:“男婚女嫁,自是两家情愿方可,没得仗势强娶的道理。柳家不应,钱家行事便就不妥,哪有你这样更来大吆小喝,火上浇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