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弘昼在勤政殿中蹭了蹭,蹭到十三阿哥身边,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十三叔!”
十三阿哥望着弘昼,又是欣喜又是感慨,冲他点点头,道:“五阿哥,做得不错,多亏有你!”
弘昼能以一己之力,说服清河大营的主副将官,带兵来援,这次他在危机之中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十三阿哥当年的风范。
然而弘昼的出色表现,却直接将弘时推去了最尴尬的境地。弘时见势不妙,突然倒戈,貌似后知后觉似的大叫一声:“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皇阿玛,儿臣现在才明白,这件事竟然是借整顿八旗军务的机会,想要夺取丰台大营,并且妄议八王议政的祖制,想要从皇阿玛手中分权那!”弘时痛心疾首,一脸“皇阿玛您要小心呀”的表情。
雍正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弘时心底一慌,一眼瞥见廉亲王允禩站在下首,当即伸手一指,道:“皇阿玛,此事全是廉亲王图谋不轨,为了一己之私利,纠集兵力,妄图逼宫。”
他想起旁人,登时一指殿门外,道:“对了,还有隆科多。要困住圆明园,没有步军都统衙门的参与,决计做不到。皇阿玛,待儿臣去擒住隆科多,为您护驾!”
说着,弘时抬脚就往外走。雍正刚刚开口道一句:“慢着!”只听这勤政殿中,廉亲王允禩突然哈哈哈哈地长声笑了起来。
“老四啊老四,你处处不及皇阿玛多矣,此话当真不假!”允禩像是想起了什么绝顶好笑的事,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雍正立在龙椅跟前,依旧铁青着脸望着允禩。允禩却毫不在乎,转身向外走,一面走一面大笑着道:“单看你这生出来的儿子,就知你与皇阿玛这天差地远的距离!”
弘时一张脸,登时涨成猪肝色。
允禩这句话狠狠地骂了弘时,顺带损了雍正,还连带抬高了他和他的兄弟们。可是这句话骂得一点都不错,康熙膝下九子卷入夺嫡,每一人都有过人之处,没有一个孬的,至少没有一个如弘时这般,又孬又无耻……
大约也就是因为允禩这样的态度,这位廉亲王从勤政殿中走出去,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拦他。
殿中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弘时也愣在当地,实在不知该继续这样强装,还是干脆跪下,抱着皇阿玛的腿痛哭流涕。
石咏自打进了殿,就一直默默地立在群臣末位,一言不发。弘时在叫着要替父除害,去外头擒住隆科多的时候,石咏却知,与廉亲王同谋的人都已经大势已去,隆科多自然不会漏网。
得亏他跑了一趟树村,在八旗出城驻防的行营里寻到了几个熟人,将事情按照轻重缓急一说,虽然这里的八旗旗丁都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听了石咏的话,全员出动,在圆明园周围布防。
待到隆科多带步军都统衙门的人赶到,这些八旗旗丁就只说是奉了“三阿哥”之命,在此驻防。隆科多一听觉得是自己人,也没在意,只管带着步军都统衙门的人进圆明园,围住了勤政殿。然而石咏带着的这一群八旗旗丁,则在圆明园外又围了一圈,围得水泄不通,因此丰台大营那里赶过来好几个报信的,全部被逮个正着。
待弘昼与十三阿哥赶到之时,石咏终于松了一口气,晓得清河与丰台大营落入掌握,便是大局已定了。允禩布这个局,远算不上是天衣无缝,但是石咏大致能理解,允禩永远都会站在雍正的对立面,无论机会多大,他都会去尝试,大不了没成功便是一死。只是石咏还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弘时与隆科多都心甘情愿地为允禩驱使,甘愿跳进这个坑。
——权势大位,真的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么?
这边雍正也想不通,他目送允禩出门,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勤政殿外,念及隆科多,再将视线移到弘时面孔上。
弘时确实如允禩所说,不及康熙诸子多矣,此刻他扛不住皇父冷冽目光带来的压力,上下牙轻微地的的互击,越来越频密。弘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在情不自禁地发抖,腿一软,便拉着雍正的袍角跪了下去。
雍正目光如刀,紧紧盯着弘时的脸,唇角却情不自禁地向上抬着,带着笑容:“弘时,看起来你与你八叔处得很合适,处处以他为先,他说什么,你便听什么……”
见到皇父这样的笑容,弘时心头一下子慌了,攥住雍正的袍角,道:“皇阿玛,儿子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岂料下一刻雍正从牙缝里挤出几行字:“既然如此,朕不如将你过继给允禩?”
此前允禩不是还笑雍正的儿子都窝囊吗?那么雍正便干脆把他最窝囊的一个儿子送给允禩,他不要也得要!
这一句几乎让弘时当场昏死过去,将他过继给皇父最厌恶的政敌,自己将来哪里还能有半点指望。弘时骇得魂飞魄散,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觉得自己的手指正无力地攥住皇父的袍角,可是皇父无情地将那袍角一抽,弘时整个人的身体便彻底向后软倒。
“允禩甚至不配为朕的兄弟,皇考当年就曾斥其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朕即位以来,允禩依旧怀挟私心,播弄是非,动摇百官,他不仅不配为臣,亦不配与朕的兄弟们同列。他根本就不配叫允禩,他就该叫做‘阿其那’……”
雍正这话说得大声,声音远远地送出去,允禩正步出勤政殿。雍正的痛斥声他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却始终没有丝毫表情,只在雍正说到“阿其那”时脚步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