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在这食堂里的人,大多都是飞行学校的学员与教官,没怎么听说过当初静观选拔弟子的事。可他们眼见阿俏勤快麻利,又肯干活儿,做出来的雪笋面香浓好味,忍不住也围上来细听,想知道本地这一桩纷争,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善人,这不能吧!”范盛光说起话来颇为八面玲珑,“静观大师亲自选中的人,怎么会没资格?”
“你不知道!”李善人的手指却还没有放下来,继而大声说:“这个姑娘,是省城阮家的!那个阮家是个专门做饮食的,想要吞并我们‘云林菜’这一菜系,才派了他们的闺女来这儿拜静观大师为师,心怀叵测,不知打了什么主意呢!”
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到此时,阿俏终于明白李善人动怒的原因了。
当初她与姜曼容比试最后一道菜,阿俏曾提过一句,她做的那道“最擅长的”菜式,那道最能让人看清她为人的菜式,清炖血燕,原本是她阮家最经典的菜式。
她知道那道菜原料金贵且稀有,绝非寻常人家时时都能吃得起的,可那就是她想要做的菜啊!她不屑于时时处处像姜曼容一样迎合旁人,自然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可她没想到这一道菜成了□□,让这么多人反对她作为静观大师的弟子,继承“云林菜”?
“小姑娘,我问你,你拜入静观大师门下之后,省城阮家那里据说还放了几千响的鞭炮庆祝,可有此事?”李善人继续咄咄逼人地问。
阿俏板着一张俏脸,心里开始怀疑这又是姜曼容的手笔:那次比试结束的时候,她在所有人面前直承自己是阮家人,李善人等都在场,当时他们没有一个提出异议,怎么她正式成为静观大师的弟子一两个月之后,反而引起越来越多的不满了呢?而且惠山这边竟然能将省城阮家的动静摸得一清二楚,连她也是最近才刚刚知道阮家放爆竹庆祝的事儿啊!
难道,这姜曼容离开惠山之后,还与李善人等人有些什么勾连、蛊惑人心不成?
“李善人啊,”小范师傅开口为阿俏说公道话,“您说的,这家那家的,我也都没听说过。我只想问您一句,当初静观大师公开收徒,有没有说过,张家李家,王家阮家,不许来投考?”
一句话正中要害,李善人一下子语塞,手指依旧指着阿俏,可半晌没能再说出话来。
“再说了,阮姑娘成为静观大师的弟子,人家放爆竹庆祝,也是人之常情,重视我们这‘云林菜’才会如此,您说对不对?”
“小范,你这么说可不地道了!”李善人终于放下了手,矛头不再指向阿俏,转而攻击范盛光,“难为我还给你们食堂捎带了这么些物事。”
范盛光脸上一下子就没了笑容,望着李善人认真地说:“善人,区区这些东西,没法儿改变我对一个人的判断。这位阮姑娘,我且不说她家世如何,来惠山有什么目的。单凭她一句话没说就下山帮忙来做了这许多活计。她今天自己上山挖的冬笋,一粒未剩,全都送给学校食堂,有这份心意在,我小范就很感谢她。您对她有什么意见,可以,请不要在我这食堂里说,好不好?这儿还有好多事儿没忙完,好多面条也还没下呢!”
李善人万万没想到范盛光竟然出言维护阿俏,这样不给他面子,当即一拂袖,说:“那好,那我李家的东西也不合该留在这食堂不是么?我是不是该叫人一起都抬回去?”
范盛光一张胖脸立即又嘻嘻地笑了起来:“您请,您这就请!这座学校这么艰苦也办下来了,就是靠了好些人不计回报的付出。不是人人都像您这样,一言不合,就会把送来的东西搬走的。”
他这话很是狭促,李善人听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该怎么下台。
阿俏这时候开了口,说:“善人,您对我有意见,认为我没有资格做静观大师的弟子,您都对我说过了,我也都听见了。这件事确实与学校无关,请您不要让您对我的糟糕印象,影响了您对学校的好意。”
她这话说得很是平和,也是给了李善人台阶下。李善人有些讪讪地一挥手,他的家仆们就将拎来的东西又都放到了该放的地方他们也不想费劲拎回去的。
“再说了,”阿俏带着几分困惑,开口问李善人,“我有没有资格做静观大师的弟子,这难道不该是静观大师自己该决定的事么?您为什么一定要抓住我的家世来历不放,试图去左右我师父的决定呢?”
这话一下子被李善人抓住了把柄,他大声地说了声:“错!”
“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要成为‘云林菜’的传人,可不是只有静观大师一个人说了算的,还有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人!”
李善人见阿俏问,趾高气扬地答了一句:“错!”
他接着解释:“这‘云林菜’,可不仅仅只是静观大师一个人的云林菜,是我们惠山这里所有人的云林菜。最后你到底能不能出师,能不能成为静观大师的传人,是要我们这些左近乡邻一起说了算的。而你这样‘耳餐目食’、卖弄富贵的厨娘,惠山这一带的乡里乡亲,未必便能认可你。”
阿俏听了,心头一震:她本能地反应过来,李善人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否则早先静观师太也不会特地吩咐她,要她到学校食堂来帮厨,让所有人都“见证”她的厨艺和进步,并且得到众人的认可。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的李善人,竟然无端端对她怀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敌意,并且一开口就给她扣了一顶大帽子“耳餐目食”、卖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