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厨房里没有现成可以用于炼油的肥肉块儿,所以阿俏盯上了一块猪五花。
“阿俏你脑子动得真快。”范盛光由衷地夸奖,过去将那块五花肉取了下来。
“真不用这么多,多了就腻了。”阿俏赶紧说,只取刀划了一块下来,细细地切成丝,然后径直放在锅里,用小火一点一点地煸香,待到油沁出来,将半肥半瘦的肉丝煎到表面金黄,然后马上拨旺灶膛里的火,下冬笋片,炒至七八分熟,再下切碎的雪里蕻。雪里蕻自带咸味,连调味也不用了。
食堂的厨房里顿时香味扑鼻,阿俏手腕一抖,立即起锅,将一大锅雪笋炒肉丝的浇头盛起来,搁在一只巨大的海碗里,转头对小范师傅说:“这下做好了,回头您那里的面条儿可以随吃随下,面条一熟就浇上这些浇头,就是一碗好面。”
范盛光一边听一边笑着点头。两人正说着话,那雪笋炒肉丝的香味儿已经招了好些人快步走进食堂。
其中一人正是归国学者邓启明教授,他与孟景良等几人一起过来食堂,原本准备随便吃点东西充饥,填饱肚子之后继续试验,没曾想竟然闻到了这样熟悉的香味。邓教授忍不住快步走过来,激动地说:“在海外漂泊二十余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了!这番回到故土,品尝到这乡味,简直死而无憾了!”
这位邓教授幼时就住在太湖畔,少年时离家,老大不小了才从万里之外回归故土,陡然间闻到记忆深处的味道,自然激动。
范盛光赶紧招呼他:“邓教授唉,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新来的这位阮家的小姑娘,人家可是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的,回头她再给您露上一手,做个新鲜菜式,您这又将这雪笋面的味儿给忘啦。”
听见小范师傅这么说,大家一起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在范盛光跟前等着面条儿出锅的人排起了长龙。
“头一碗,给我们邓教授的。”邓启明是学校里人人尊敬的归国学者,因此人人敬重,范盛光头一碗面条儿就是盛给他的。
阿俏从范盛光手里接过面碗,赶紧从盛着浇头的海碗里舀了一大勺雪笋炒肉丝,连汤汁一起浇在面条上,双手递给邓启明。
“哎呀阿俏,这碗是给你的,”小范师傅看不得阿俏这样忙碌,往她手里也塞了一只碗,推她赶紧到一旁去休息去。阿俏拗不过范盛光,只得顺了他的意,自己捧了面碗,端到一旁的长桌旁,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这现挖的冬笋味道简直棒极了,笋片细嫩香滑,带有微微的苦味,但是却将五花肉带来的油腻给镇住了。雪里蕻本身就有一种时令腌菜的香味儿,丝毫不夺笋的风头,但是却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背景和底味。
阿俏一面吃一面想,果然“不时不食”,这冬笋,还真是新鲜的时候食用风味最佳。而且小范师傅做出来的面条也精道无比,入口滑弹,比从面点铺子里买来那些事先晾干了的银丝挂面,强了不知道多少。
她正小口小口地吃面条,只见孟景良他们几个竟也端着面碗,一起坐到阿俏所在的这张长桌这边来。除了新鲜出锅的雪笋肉丝面,他们几个还各自托着一碟蒸熟的风鸡,或是一碟事先熏好的熏鱼,看起来是学校优待他们这些需要营养的学员,特地给他们加的菜。
阿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起身,端起面碗就要走。
“别,可千万别,阿俏姑娘!”孟景良赶紧拦她,“我们无意打扰,若是阿俏姑娘真的要走,我们可不敢坐了。”
食堂里桌椅是按人头算的,没有多少富裕。阿俏原也不好意思一人占一整张大桌,只好点了点头,局促地坐在一旁,眼看着孟景良他们一起坐了下来,其中还夹着一个板着面孔,一言不发的周牧云。
他们这一桌很快坐定,大家都不说话,唯一的动静就只有“吸溜吸溜”吃面条儿的声音。
“不成啊!”孟景良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这样下去太尴尬了,老周,你倒是说两句话啊!”
阿俏也觉得,这样吃饭,太尴尬了。如今她只盼着赶紧赶紧吃完,然后去小范师傅的灶台那里帮忙灶台上比这饭桌上,感觉上要安全得多。
坐在周牧云身畔一个叫做向小刚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笑着说:“我有办法!”
说着他就跑到了食堂的一角,打开了留声机,选了一张唱片放上。随着那唱针在唱片表面沙沙地转动,悠扬的乐曲声就在食堂里响了起来。
阿俏对绘画或有一星半点儿的天赋,对音乐却一窍不通,在家里的时候她也听过阮清瑶用留声机放唱片听,只不过阮清瑶现在只喜欢放流行歌,听来听去就是那两张片子,一会儿是“夜上海”,一会儿是“玫瑰玫瑰我爱你”,不像向小刚放的曲子,是悠扬动人、节奏轻快的纯音乐。
“这是……华尔兹?”阿俏突然发问。
上辈子阮清瑶很喜欢华尔兹,高兴起来还给阿俏示范过舞步,甚至阿俏自己也学过些许皮毛。只是那一星半点儿的姐妹温情后来都葬送在那些丑陋难堪的利益争斗里,成为绝响了。
“阮姑娘,你竟然知道华尔兹?”向小刚激动了,仿佛在偏处一隅的飞行学校里,竟然也找到了个知音。
阿俏赶紧摇手,颇为窘迫地说:“只听过一点点,知道个名字,这些……我是一窍不通的。”
她说完,向小刚还在有点儿激动地想说什么,周牧云却阴沉着脸开口说了一句:“还算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