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汤。而且气味非常刺激。那一锅人就像尸体,但可怕的是他们还活着。那种味道像粘在鼻腔里的沙子一样挥之不去。有个类似吸气的声音传唤她过去……她掀开了盖子。
起初绘里香以为他们只是被肢解了,然后堆起来。这听起来已经够可怕的了。但在那一锅,看起来像是肉组成的汤之上,有一只眼睛,转了一下。绘里香后退了几步。她简直不能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人居然可以这样活着。
这里是组织废弃的研究所之一。按理来说,已经废弃,这些东西也应该很快死了才对。但是他们一直活着,大概全靠消耗自己排出的废物内仅含的有机物,一遍遍重吸收。想来,如果一直有新鲜的营养供给,他们还会一直活着。如果很快断了供给,现在也应该早已死去。然而出于命运残忍的巧合,使得他们只能以这种半死不活的方式,消耗着越来越少的能量,缓慢地腐烂,发出令人灵魂出窍的臭味。
她没有别的话可说。绘里香看见那一锅汤里,有一个口——她觉得有人要说话了。她不想听,她觉得哪怕自己死后会下地狱,在地狱里也不会听见比现在更可怕的叫声。她抄起刀,快速地、用力地,将这团汤捅了个稀巴烂。
她衷心地希望这家人死去了。
后来绘里香捧着金方块,坐在亚瑟的“海神之子”上返回日本时,试图拼凑真相。后来的古坂利晃死了,只有两种可能:seele下的手,或者组织下的手。是谁呢?她一时猜不出来,身边没个能提示的,大人都不在。她愣了一会,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就是那个大人了。
她无意识地叩击金方块:请告诉我,告诉我吧。金方块安安稳稳地,没有任何回应。然而绘里香忽然反应过来:对了,景光他不是有个哥哥吗?
在前往seele之前,绘里香遮遮掩掩地悄悄摸去找诸伏高明。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但好在对方说话简单直接,不浪费一点精力。见到她来,开门见山:凡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只是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青天木绘里香,你要往何处去?
在他的解释下,当年的谜题被展开。彼时明面上组织和动物园在彼此争斗,明眼人都瞧得见,动物园的火力是要逊一筹的。动物园自己当然也知道。所以,他们也拼尽全力地去找组织有没有任何可以被拿捏的短板。这种思路有点像某部科幻小说里人类自保的法子。反正打不过三体的水滴,不如就搞一个宇宙广播,让更为高维的存在碾死一切,跟你爆了!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或许是上天垂怜,竟然将一个大把柄送进动物园手中。
已知乌丸莲耶正以全力寻找长生的办法,什么样的传说都敢试试。在很多年之前,当时还没有那么高资历的朗姆献计:我有一法,据说将一些人类的灵魂混合,形成“全灵”,可以保人永生不灭。乌丸莲耶当然不信,这种只有圣经佐证的传说听起来是卖保健品的。但是下一秒,朗姆呈上一件东西来。
乌丸莲耶信了。
由于时间久远,动物园无从考证,但大概猜到那是nerv的资料,详细印证了这种说法的真实性。早年间的朗姆在nerv和组织两头横跳,为自己谋求筹码。乌丸莲耶可以忍耐,因为组织远小于nerv。但nerv显然不愿意这么个民间组织跑来蹭热度,更不能忍耐自己的研究偷跑。动物园只要找到朗姆吃里扒外的证据,不愁来一个降维打击。他们还真找到了,找到了那锅汤。人甚至还是活的,nerv看了,不得扒下朗姆一层皮?
朗姆自然怒不可遏,安排贝尔摩德去收尾,清理相关知情人士,反手还阴了苏格兰一招。后来被他哥化解。
诸伏高明说:一直以来,你的关注点都错误了。你不该关注那两个孩子,纵使他们的确可怜。但是拘泥于棋盘上的棋子却罔顾大局,必然会输。你应该去追究nerv和seele之间的联系,并且确定:为什么,组织对nerv的仿造,是一锅“汤”。
绘里香缩了缩脖子。景光,你哥好厉害哦。
诸伏高明似乎看出她的态度,面色宽容了一些:不。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接招,并且尽心尽力地扶持新生的势力,保护同伴……看你的表情,你大概知道了多重宇宙的事了吧。
是啊。难道您不是一直知道的吗?
……事实上,我从来不曾知道。没有探知的机会,没有奇幻的遭遇。我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头脑,还有这颗心。我所拥有的,就是手上的一切。
绘里香在seele的走廊中穿行着。声控灯自她来而活,自她走而死。她想要探知关于seele,关于nerv的一切。不远处是丘陵,是不存在于线性时间线的景色,如海市蜃楼,悬浮在湖面上。待到今天的天色暗下,整个芦之湖就会如白昼一般明亮。
就在此时,所有的灯都熄灭了。绘里香心有所感,恰好走到接近顶层的楼层。广播里传来无机质的女声的播报,是英文。她费力地听,似乎是宣布什么什么的运行测试。倘若有人能在高空俯视,大约会看见整个seele总部如同褪下白色的轻纱一般变成彻头彻尾的黑,三百六十五天里不熄的灯光尽数熄灭,黑暗无节制地扩散。
绘里香望着,在方才许久的时间里,她以为只是建筑的承重墙的,位于中心的巨大机械造物,发出两块亮光。随后她意识到,那是一双眼睛。巨大的眼睛。
在时间收束的那个质点,“咆哮的贝希摩斯”与青天木绘里香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