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如初敬完茶,微云突然装作才发现飘落的样子:“落儿?你怎么也来了?你新近丧母,一身晦气,可不该到这里来冲煞了喜气!”
话音刚落,寒秋就忍不住白了脸,而慕容观止也是脸色一沉,还来不及开口,就见飘落上前,满目苍凉,神色却依旧平静:“我自知新丧在身,不该来这里扫了喜气。”她顿了顿,又道:“但昨儿是四哥与公主大喜之日,妹妹未曾道贺,故此前来向四哥四嫂道声喜,只此一事,不为其他。四哥大喜,公主大喜!”说罢行了礼就要退出去。
飘落正要转身,却突然被如初拉住了手。如初扫了周围的人一眼,笑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生得这般美丽,前来为我道贺,只会让我喜气更生,何来‘扫了喜气’之说!今日即使团圆饭,又怎可少了妹妹!”她转向慕容观止,“公公,您说是吧?”
慕容观止看在眼里,微笑道:“公主说的有理,落儿,留下。”飘落这才看了他一眼,他接着道:“落儿是待嫁之身,以后,落儿丧母之事,断不许再提!谁若再提,家法处置!”
他的语气不怒而威,众人皆是一震,慕容微云却是咬紧了下唇,瞪着站在边上的飘落。
寒秋心疼地看着落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顿饭,寒秋吃得索然无味。不是抬头看看静静吃饭的飘落,就是拿筷子在自己碗里搅和。再抬头时,却忽然看见李氏对自己使眼色。他会意了,夹起一筷子菜送进如初碗里:“多吃点。”刚收回筷子,眼神却与落儿相撞。落儿笑了笑,看不出眼里写着什么,又低下头吃饭去了。倒是如初很高兴:“谢谢相公。”
众人见他们如此恩爱,心酸的心酸,得意的得意,各有心思。慕容观止自是欣慰,一转头有将目光转到飘落身上。她依旧静静地吃着饭,仿佛桌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他心痛不已,目光也变得辽远起来。待回过神来,他又看了看飘落,道:“落儿,待会儿吃完饭到我书房里来一下。”
一桌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飘落身上,飘落淡淡应了声:“是,爹。”后面那个字几乎细不可闻。
慕容观止微微一叹,也是细不可闻。
往事
慕容观止的书房内,屏退了左右,只剩下他和飘落二人。
沉默半晌,慕容观止终于开口道:“落儿,你恨爹么?”
落儿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慕容观止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书架后面,不一会儿取出来了一副卷轴,递到飘落手里。
飘落有些吃惊,慢慢展开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跃然纸上,一袭白衣,清纯可人,容颜灿烂。再一看,画中人竟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分明是母亲黎如雪年轻时候的画像。可是,那副灿烂的容颜却是她所不熟悉的——在她的记忆中,母亲的笑是温和而安静的,眼里有微微的苍凉,从未有过眼前这样灿烂的笑容。画的右上角还有题字,是男子深沉雄浑的笔力:
“凤凰山下雨初晴,
水风清,晚霞明。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
何处飞来双白鹭,
如有意,慕娉婷。”
飘落禁不住怀疑的抬起头看着慕容观止。这幅情意绵绵的画卷,真的属于娘亲吗?那为何,从小到大,她看到的娘亲,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
“你是怪我薄情吧?怪我在你娘去世的时候那么淡漠,甚至都不曾为她治丧,只是草草埋葬。你在怨我狠心吧?可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娘喜静,不爱张扬,所以我才那样子办你娘的丧事。”慕容观止忍不住闭上眼睛,痛心疾首:“你以为,我就不难过么?”
提起娘的旧事,飘落忍不住掉下泪来,心却依旧冰凉。
慕容观止接着道:“落儿,你心里在怪爹,你为什么不告诉爹?”
飘落拭去眼泪,不一会儿却又是泪流满面:“我只想知道,娘做错了什么,去世后竟然不能入慕容家的陵园?难道娘不是您的妻子吗?娘亲不能入家谱吗?”
慕容观止茫然地点了点头:“我早该知道,这才是你的心结。”慕容观止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之所以不让你娘入家陵,是因为……我要将自由还给她……她在慕容府中困了一辈子,她就要走了,我不能那么自私,还将她强留在慕容家。”
飘落不明所以地摇着头:“我不懂爹在说什么。”
慕容观止沉默了半晌才又道:“你娘,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她心里……有另一个人!”
飘落震惊。原来如此!娘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她心里的人,不是眼前这个对她极尽关怀的人!难怪,难怪……飘落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道:“那,那个人,他还在吗?”
慕容观止摇摇头:“他不在了,所以你娘才嫁给我。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代替他,给你娘快乐……”
快乐?飘落恍惚了,好遥远的一个梦。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像:“这幅画,是那个人画的么?”
慕容观止点点头,然后起身,从桌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支玉箫。
飘落接过来一看,竟与娘生前常吹的那支十分相似,可是毕竟是不同的。这支箫由上等的蓝田玉制成,通体洁白,精致无双。
“这支箫,是那个人死前留给你娘的。可是我自私,我将这支箫藏了十六年,一直没敢交给她。后来,我另外找人寻来好箫。可是,赝品终究是赝品,怎么都比不上真的……”
飘落紧紧地将那支箫攥在手里,脑中闪过母亲在月下吹箫的身影。夜凉如水,她就那样静静地立在窗前,悠悠扬吹响那曲《缺月挂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