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蕾一笑,跟文奎拉勾。文奎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忽然想到自己的孩子,心刀割一般疼痛。六个月了,她能感受他的生长律动,他的调皮可爱,她深爱他,但是不该来的真的来不了。她和那个人的情缘实在太薄,想保存他的骨血竟也不能。也许这是他们的宿命吧。
现在,你又重归于零。傅幼蕾,你还有路要走。放下牵念,放下孽缘。要像野草一般顽强生长,好好活下去。笑一笑吧。幼蕾默念,脸上隐出一个笑容。
十天后,幼蕾可以起身,行走,为了及早让文奎父子早日见面,她提议上路。
文奎道:这几日,我忽然发现,姐姐对我来说最重要,其实,见不见爹,都无所谓。
幼蕾拍他肩膀道:怎能这样说。我真的没事了,你没发现我的命很大吗。文奎,我们还是早日出发,我怕到时再也找不到你爹。
范大伯取出一些药和银两,道:既然执意如此,一路要小心,文奎,你要好好照顾你姐。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们。
两人与范大伯依依惜别。
10
禇士弘出征北上。临行前,他到内堂告别。肖雨浓送他一个锦囊,告诉他,她为他祈了福,他一定会顺利回来。禇士弘轻轻抚了她一下。旁边沅沅脸色不好,跑上前,抢了锦囊,扔到地上,并踩上去。肖雨浓没有反应。禇士弘看她踩够,不动声色拾起,擦拭了下,放入内衣。也不看沅沅,只对肖雨浓道:好好保重。说完便走。沅沅气得脸都白了。怔忡一阵,连忙跑去拉住禇士弘,道:你眼里没有我吗?我是你正妻。
禇士弘淡淡道:你保重。
沅沅哭道:士弘,我心里难过。我真的很后悔嫁了你。我原来在你心里一点分量也没有,甚至不如一个妓女。是我天真了,我原以为,只要付出真心就可以感动你。我原来什么都不是。是我自轻自贱。
禇士弘勉强道:你如果后悔,我可以写休书。
沅沅怒道:我做错什么,你怎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愤然回内室。
沅沅郁闷之极,要了酒,一个人在房中喝。回忆前程往事,只更添烦躁。
婚前,若非她死缠烂打,他根本不想娶她;婚后,又让她备受冷落。她觉得委屈,她姿容秀丽,娴于诗书,家世显赫,她哪点配不上他?她含泪对他说,我不好我改。这辈子她从没这样低三下四过。她知道他留情于傅姑娘,她忍,就算是先来后到。可他居然还在外头养女人,还是个妓女。初初听到这消息时,她如遭晴天霹雳,她断了那女人的经费来源。可他居然光明正大把她娶回家。她怎能与这种女人平起平坐。他怎可以如此残忍对她。她的婚姻就像一个坟墓,死气沉沉,也许跳出来更好。但她不甘心,青春与时间都付出了,他是坚冰还是没有人性。沅沅的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眼泪化成了仇恨。
沅沅嘱吟雪买了砒霜。她下在茶水中。又叫吟雪唤肖雨浓过来。
沅沅压住砰砰跳的心,尽量神色自若道:既然士弘纳了你,我也无话可说。以后就姐妹相称,好好共处吧。
肖雨浓不说话。沅沅唤吟雪上茶,道:姐姐先喝口茶吧。肖雨浓并不喝,脸上有薄薄的笑,似乎已猜到她的伎俩。沉吟片刻,她说:夫人不会有这样大量,我知道。其实夫人,你何苦针对我,你除掉了我,你仍旧得不到他;就像他娶了我,他未必是留情于我。你也许不知道,他把我娶过门后,我们还没有同过房。
沅沅一惊。又看到她站起,走向窗边,渺渺望向外面的两棵玉兰树。嘴角的笑很复杂。沅沅分辨不出。过一阵,听她道:他只是怜悯我,给我一个归宿。他的心里没有我。其实以前,我就知道官人有意中人,我原以为是你,很羡慕,现在我明白并不是。夫人的处境其实我也很同情。
我不需要同情!沅沅愤然插道。
肖雨浓浅浅一笑,道:夫人无须激动。其实人生真的很无奈的,夫人得到名分,却得不到心,那人得到心却没有名分。我也不知哪种更好。我,我比你们更不如,名分与心都没有。但是我满足了。因为我爱他,只要能够经常看到他,能够给他端一碗热茶,斟一壶酒,听到他说一句话,知道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就满足了。官人能给我这样的机会,我这样卑微的女子,还要求什么?
沅沅面色惨白。她做不到。她惊世骇俗地摆下春宴,就是想找一个能够相濡以沫的爱人。结果,她还是没有这样的运气。也许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他一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她争不了。她也不知和谁去争,但是要离开他,她也舍不得。她的自信与骄傲,她的心血与努力难道就这样付诸一炬?
夫人,明天我就启程去嘉兴。官人临行前吩咐的。雨浓还要侍奉婆婆,所以,只能抛弃夫人一片心意。肖雨浓盈盈告辞。
她早就猜到她会害她。沅沅觉得自己卑劣,这辈子她未做过这样恶毒的事,然而爱将她逼疯了。沅沅将茶水泼了一地,又呜呜哭起来。
第二日,肖雨浓便由陆全护送去嘉兴了。
沅沅看了她走,想起上次在嘉兴,她与他共坐一骑,耳鬓厮磨,空气中全是爱的味道,她以为会得到他,她以为未来一片明媚,然而——
肖雨浓真会满足吗?她不知道,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笑。
似这般如花美眷,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她终于对自己没有了信心。抓住不如放手。天又高又远,她的人生也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