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士弘任凭她。忽然问:你会吹箫吗?雨浓嗯一下。士弘道:那麻烦你吹一曲与我。雨浓便过去取箫,便吹一曲“卜算子”。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禇士弘神情恍惚,遂自顾斟了酒慢饮,竟至醉了。
第二天,雨浓塞给他一幅手套,一双袜子。说,闲时织着玩的。禇士弘收了,知道她特意做的。
3
禇士弘回到府中,对仆人道:差赵云虎到我书房。
赵云虎是禇士弘的亲信,是他在道上所救。彼时,赵云虎因偷窃被打至奄奄一息,他把他带到军营。此后,他对他死心塌地。赵云虎年20。长得亦是一表人才,并且谋略与武功均不欠缺。若非出身卑贱,赵云虎绝对能出人头地。禇士弘有时候暗中观察他,看他只要有空就读书,从他书房拿孙子兵法、史记、资治通鉴等等。他就想:他或许是在等待机会。他或许也未必可信。但他并不怪他,也不因此打压他,因为他知道他只不过是为求得自己的价值罢了。无论用何种手段,他曾经亦如此。但是求得以后,未必有想象中的快乐便是了。
赵云虎进禇士弘书房的时候,看到主人在画画,站在他身旁瞅过去,能看到纸上落满了女子的头像,或颦或笑,或嗔或怒,主人笔墨含情,用了十分的心思,他将目光投向主人,适时捕捉到了主人脸上一抹笑意。主人终于动情了吗?又是谁家的女子有这样的本事,在他陪伴主人的5年中,他从未见过主人为女子稍假辞色。
片刻,禇士弘停住了笔,将纸给赵云虎,道:你好好看看。
赵云虎莫名其妙,又看了一眼,纸上女子的脸的确很精致,但若是主人所爱,为什么要让他看。他不解地将视线移至主人脸上。
禇士弘淡淡道:你去同福客店盯住这个人和她的同伴,一有情况向我汇报。
赵与虎吃了一惊,如是敌人,主人怎须满含深情画出女子?他满脸狐疑,但主人未有任何解释。
赵云虎走后,禇士弘去了宫里。从大殿出来后,他犹豫片刻,拐向了德馨宫。
德馨宫,是江贵人的住处,在宫中一僻静处,平时少有人来。这江贵人身份很特殊,她原是建文帝朱允炆的兰妃,为兵所俘,皇上慕其美色,不忍伤害。江贵人不想受辱,几次欲自杀,但都没有如愿,这反激起皇上的好奇心,居然留下了她,并封她为贵人。她拒绝侍寝惹恼皇上后,被移至偏废的德馨宫,自此远离后宫纷争,活得反而自在。江贵人曾怀过龙胎,但后来流了。原因不明。宫中的说法是为皇后所妒,在饭食内加了慢性毒药而至流产。
禇士弘之所以认识她,是偶然一次路过此地,听得里面有痛苦的呻吟声,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进入,见一女子倒在地上,身下全是血,而身边却无一人伺候。她脸色惨白,眼神却还镇定,只是肯定很痛苦,才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禇士弘马上转身要去找太医。她阻止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不要。我想死。禇士弘马上意识到此女子就是江贵人。他说:死是件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事情,何必着急。不顾她的阻拦,叫来了太医。以后莫名地对这个女子有了惦念。每逢进宫就会悄悄地拐向这个地方,并不进去,只是在宫外稍作停留便走。直至有一天,被江贵人叫进去。走的时候,她说:以后你还会来看我么。他理解她的处境,便会时不时去坐坐,喝上一盅茶,再走。江贵人会问他一些政事,他如实回答。江贵人脸上很少有笑,神情落寞,听到什么,只略微沉思,并不发表看法。但似乎一切了然于心。她是个奇特的女子,无可捉摸。
虽然初春已至,草木渐渐有丝绿意。但天气还不暖和,风呼呼吹着,枝桠瑟瑟颤抖。禇士弘让宫女通报。江贵人闻禇士弘过来,亲自出来迎接。这次依旧是素面朝天,只穿一件白色湖绸棉衣。
以为你不会来了。她望着他,但似乎并没看他。语气里有一些赌气的成分。
出去办事了。他简短地说,你,还好?
江贵人淡然道:又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是挨日子罢了。又抬头看萧瑟的天,似自语道:很冷的天。
禇士弘道:贵人进屋吧。遂进屋。江贵人取出茶,让禇士弘品,士弘呷一口,但觉唇齿留香,问:什么茶呢?江贵人道:只是普通的香片,但是我用纱布包了放在腊梅花蕊中,第二天取出,又用雪水泡,所以是别有味道了。
禇士弘谢道:贵人用心了。
江贵人又淡然道:只是无事而已。又问:最近做什么事呢?
禇士弘犹豫片刻,遂把皇上要他查找建文帝之事说了。
他,他还在世么?江贵人声音颤抖。
嗯。禇士弘答,看着江贵人,观察她的表情。然而江贵人神态淡淡,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说:禇大人,今后你不能再来了。
禇士弘疑道:为何?
江贵人淡淡道:难保没有人想害我。也难保没有人想借我来害你。
禇士弘一头雾水,若是此由,以前便不好接触。遂道:要怕早就该怕了。
江贵人道:禇大人还有前途。不管怎样,你避一阵吧。
禇士弘无语,虽然清白,但是与皇帝的女人接近总不是好事。想想也就罢了。
江贵人站起,取了些茶叶递给士弘,悠悠叹道:就此告别吧。
4
朱允炆和幼蕾在离应天城不远的南村租了房子。租到这间房子也很凑巧,幼蕾觉得在城中很危险,劝说朱允炆到乡下暂住,两人到乡野,忽听到有人叫救命,赶过去,看到一女孩不小心滑到水沟里,将女孩救上岸后,便将她送回家。女孩的母亲李嫂非常感谢他们,幼蕾看他们家空了间房,便问能不能出租。李嫂欣然同意,因她的丈夫已经过世,儿子在应天做买卖,很少回家,只她与女儿居住,很寂寞,恨不得多些人住,何况还能贴补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