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却陶然享受他的温存,是不知羞耻,还是在玩□?谁能想象得出罪恶可以开出这样妖娆的花朵,敌对的身份也能谱出这样缠绵的艳曲?
他被打击了。他好傻,愧悔了这么多年,好像就为得到一句,自作多情。
出国前一周,就开始一轮一轮的饯行。亲戚的、朋友的、同事的,每天都在醉醺醺地预演离别。他喝得纵情,也渐渐迷上了酒。酒是好东西,人在酒里,如鱼如舟,一杯杯浪掷着光阴,痛感钝平了,痒感消失了,世事混沌了,只剩了自己在自己的世界称王称霸。不必惧怕什么,不必担忧什么,你就是独一无二,就是自己的神。当然翌日醒来,看着镜子中苍白的自己,也只是苦笑,该来的怎么也逃不了。
最后一晚,父母在香格里拉饭店置下酒宴,请关系最密的人。妈妈说要不要叫上姚伯伯和静静。他摁了脑袋很久,说叫吧。
他以为她不会来。但是她来了。
迟到了几分钟。那时候,满桌的人已经围满,冷菜也上了。他也放下了那颗久悬的心,与小侄女在轻松地聊天。小侄女问他明年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多一个小妹妹玩。他咳嗽了下,说,叔叔给你买一堆芭比娃娃好不好。正说着,听到脚步,一抬头即看到服务员将静好领了进来。
静好自知迟到,走得有点急,脸上也早早挂上了抱歉的笑,却依旧的稳妥从容。他见过的女孩子,比她娇艳、比她妩媚、比她甜美得很多,但论雅致、论疏淡、论清爽却一个也超不过她。一如往常,她素面朝天,穿平常的衣饰,上身是驮色的开襟毛衣,下身是普通的牛仔裤,只脖子处卷一条七彩长穗的围巾,却自有一股清新的气韵如水般扑面过来。好久未见,岁安发现自己的目光刚触及即被割得辛辣生疼。有气从底部汹涌上来,他克制着,没有即刻站起来,而是任凭父母迎上去招呼。
“静静来了,你爸呢?”周正义道。周夫人则帮着静好把她的包及摘下来的围巾放好。
“爸不来了,要我代他向岁安问好。”静好的目光在人头中找着岁安。
“岁安——”周夫人叫。岁安才慢腾腾站起来,脸色如常,惫懒中带点戏噱。“姗姗来迟,难道故意等着压轴。”他说。
静好略窘:“真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
“来就好啊。快上坐吧。”周夫人接过话,不忘瞪儿子一眼。
周夫人欲将岁安边上小侄女的位子调给静好。小侄女却偏不干,嚷着,“我就要挨着叔叔,我要跟叔叔说话。叔叔,婶婶长得漂亮吗?……
岁安捏了把小侄女的脸蛋,说:“凑合着看吧。”
静好连忙到别处入座。于是开席。
例行的,周正义先致辞,跟着周岁安客气几句,然后大家一起举杯。
小侄女一直在跟岁安喋喋不休说话,岁安似乎也很热中。在别人眼里,这个最后登场的姑娘似乎无足轻重,他几乎没正眼瞅过她一眼。然他知道不那么回事。他只是无法去面对。那个晚上,她与钟羽的行径深深伤害了他。很深的一刀,只要想起,他就会疼得龇牙咧嘴。
他看不起她。也憎恨自己。他不能过这样的日子。只能挥别。
虽然冷落她,一只耳朵却一直竖着捕捉着她每个细微的动静。
她正跟旁座轻声说话。旁座是他的表弟,刚刚考上大学,却也懂得如何博美女青睐,话语明显俏皮了很多。静好时不时的笑,给他表弟以极强的成就感,表弟于是更加殷勤表现。盛汤、夹菜、递纸巾、倒茶水……身子45度倾斜,注意力几乎全部在静好身上。岁安想,小色鬼大概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他站起来敬酒。一桌敬完,独独漏了她。人多,大家也都在觥筹交错中,并不留意。
之后,亲朋举着酒杯轮番着来到他面前。其中有静好。
“岁安。”她站在他面前,轻轻叫他,笑容恬静。
他心里有点沉。沉中发紧发粘。关于离别,虽然预演了多次,分离的重量,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真正的离别,只是他跟她。从此以后,他们将两忘烟水里,再没有什么相干了。
“你不是不能喝吗?”他说,便低头去夺她的酒杯。
她微微侧过身让他的手落空,说:“总会改变的,对不对?你要走,我说什么得喝。”
“带着依依惜别的心情欢欣鼓舞地送我走?”他哂笑了下,与她碰了碰杯,喝掉。静好也一口干了,似乎喝急了,突然背过身,咳嗽。
岁安扯过餐巾纸,递过去,“跟你说不要喝,还逞能。”轻轻的嗔怪出口,他的心一下就软了,惘然四处弥漫。还是舍不得吧!
“就喝果汁。”他对她说。
静好冲他乖乖的笑。
“静,静静——”他艰难地启齿。
“岁安。”她的明眸直直射向他。一泓让人沸腾的静水。
“我——”
“你一定要幸福。”
“你呢?”他声音嘶哑,喉头堵塞,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我也会努力。”
岁安别过头。
“舅舅,我敬你。”有人过来打扰了。静好回到自己位置,刚坐下,旁边岁安的伯伯拿着白酒过来了,“怎么称呼?……喝果汁怎么行啊,来,换这个……放胆喝,有的是送你回家的人。”静好干掉。
几杯后她就有点晕,但是别人敬酒却来者不拒。酒量不行,酒风却很好,从不需要别人磨,自觉得很。
不久,她上洗手间,岁安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