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羽他没那么多时间,周末还要出去跑。”
“做主任了还这么忙?”静好微讽。
“钟羽就是做老黄牛的命。”单晓燕为钟羽说话。目光随之飘过去,亲切而慈和。
“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叫来吗?”单晓燕衔着笑从容问。
钟羽这时抬起头来,想来,他也没把握单晓燕会说怎样的话。
“单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静好其实不想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但情不自禁开口了,开了口只好顺下去,“我跟钟羽在d城的会上认识的,本着多认识个人好办事的想法跟他拉拉关系。这不,就派上用场了。”静好说起局里的事,又对钟羽道:“钟主任一定要帮忙啊。”
“你开口能有什么问题。”单晓燕道。目光一移,又默默转向钟羽。她此刻在想什么?
不喝酒,饭就吃得很快。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饭毕,静好急于告辞。单晓燕却说:“别急着走,找点活动消遣吧。”
钟羽说:“打牌吗?”
单晓燕道,“打牌,你以为别人的时间跟我一样一文不值吗?”
静好想说没关系。单晓燕已经道:“唱歌我不在行,要不去洗澡?做spa。当放松啦。听说附近的华夏星空很不错。”
钟羽怔住,不清楚单晓燕怎会有这样的提议,看她的表情却是不容否定的,便又去看静好。
静好淡淡,“那我陪单姐。”
做spa前,单晓燕跟静好一起冲澡。静好虽然极不喜欢在人前□,尤其是□给钟羽的夫人看,但是单晓燕的情况又不能让她拒绝——她行动不便,需要她的照顾。
静好扶着单晓燕在莲蓬下,单晓燕说:我没事,你冲吧。
静好知道那也许是一种自尊的表示,也不好勉强,只嘱咐她可以拉住莲蓬下的扶手。
岁月不饶人,单晓燕的身体还是有松弛的趋向,发胖的缘故,腰腹上也有些堆叠的赘肉。左腿那截肢的部分尤其让静好不忍多看。一瞥后,她的目光迅速游走了。
单晓燕却毫不避忌地看着她,并赞叹:“你很漂亮,连身为女性的我都嫉妒,那就别说男性了。”
话里有话?她知道那次吗?静好不确定,只得含糊道:“单姐以前也年轻过的。我以后也不会年轻。”静好忽然想那抚过她身体的手也曾抚过自己,不知怎的,又有了让自己恶心的羞耻感。她知道,自己与钟羽那属于两个人的私秘暧昧再不可能出现了。
单晓燕接着指了指自己截肢后膝盖处的圆弧,说:“以前曾问他是否介意,会不会有障碍。他说,残缺的才是更值得疼爱的。”
单晓燕很聪明,寥寥几句把什么都点了,就像国画,只须关键那么几笔,意蕴皆在留白处。
静好笑笑。散开秀发,仰起脖颈,正向莲蓬头。水细雨一样落下,扑簌簌浇灌着她。她眼前一片氤氲迷离……
结束后,单晓燕说:“钟羽,你送下静好吧。”
静好忙道:“别客气,我可以自己走。倒是你一个人不方便。”
“没事,我打个车。”正好有车来,单晓燕挥手,不容分说地把他们俩留了下来。
静好知道单晓燕为什么这么大度。因为她已经把她击得溃不成军。用她残疾的腿。让她在心理上保受谴责。
“别送我。”静好看出租车远去后,说。
钟羽说:“很抱歉没事先跟你说清,怕你不来,她很想见你。”
“觉得我像个小三吗?”静好歪过头,冲着他笑。
钟羽说:“当然不是。”
“以后规矩点,别找我。”
钟羽说:“我爱你。”
静好很想打他一耳光,但没这么失礼。嘴角的笑愈发明显,说:很好听,为什么刚才不说呢?你一贯喜欢偷偷摸摸吗?
钟羽说:“知道我为什么回a市吗?10年了。10年前,我曾对自己说,无论怎么样,10年后要跟你见一面,对你说,站在你面前的人叫钟羽,以前是a大书店的小伙计,曾暗恋过你,在你身上获得向前进取的力量。现在虽说没取得太大的出息,至少不再是那个会遭到轻贱的边缘人。我现在也努力地用自己的笔为边缘人说话。”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静好犟着嘴,眼前却慢慢模糊。
“10年前,我想得很简单,只要让你知道,一个卑微者,因为有一份卑微的爱作支撑,成就了自己的人生。我们只是这样,没实际关系。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你想象,我跟晓燕很快要结婚,但是我犹豫了。不只是跟你从d城回来才犹豫的,实际上从4年前开始就犹豫了。我就是4年前那个陪了你一个夏天的人。经历了那个夏季,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虽然此前,我想照顾单秘书长一辈子。”钟羽靠近静好,托起她的下巴,玩味地审视,“你真美,我这些天天天都想着你已经没法干别的事。来前,晓燕不同意,我坚持,表面的理由是可以获得更好的工作机会,t报许诺我主任的职位。现在想来,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想见你。”他凑过脸。
静好的身形僵住了。在一个吻落下前,她错过了身体。“你到底是不是18岁那个人?”因为情绪激动,她呼吸很重,胸膛随之起伏。
“你想着他吗?”钟羽脸色灰暗,“你一直以为跟踪的人是他对吗?我叫你看我一眼,你不愿意。你心里只有他?如果是这样,那就当是我。”
静好脸色惨白,这时有的士过,她连忙招手,而后三步两步奔过去。
进车后,她略略回身,目光与站在车后目送她的钟羽相撞,那一瞥是胶着的,忘我的。世界嘈杂地从她身边经过,又远远地离去,在那一刻里,她感到了一生不曾有过的荒凉。她憎恨并流连的究竟是18岁那个陪她睡觉的人,还是4年前跟踪她的人?她为什么从没想过会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