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进了沟渠,手机甩出去了。雪很大,岸上又很滑,怎么也攀不上去。我一次一次徒劳无功,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有一刻我想算了。但是,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就命令自己冷静,想办法,一定要爬出去。然后,我沿着沟往前走,找到一棵歪脖子树,攀着树上去了。上岸后,觉得就像再生一样。”
“老板——”我掉眼泪了,“我不该让你出去的。我明知那么危险还让你出去,我太自私了。”
他擦我的眼泪,“我不是你老板了。晓苏,以前看你门庭若市,我尽管对你有好感,一直没敢排队。”
“你胡扯。”我死命推他,“把我当什么了。”
他笑,“比喻可能不当,我的意思是,以前你心里一直活跃着别人,我不好意思凑过来。”
“现在看我孤家寡人,你同情心又泛滥了?”
“不是,我喜欢你。上岸后,我想见到你我一定要跟你表白,否则就算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曾经默默爱着你。……你没有感到唐突吧,为什么不说话?”
我侧过头,看到窗外,雪过天霁,阳光像金子一样滚入室内。
不必再留恋什么了。有个能用生命爱我的人就在我面前,我还有什么好犹豫。我把心里的影子压下去,扭头正对郑简。
“你喜欢亲吻吗?”我说。话没完,就被他低头吻住了。他掐住我的腰,比我想象还要严重地吻我。那吻越来越火辣,越来越放肆。我感觉到他身体里的渴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奔腾不休。
君子的吻跟小人的吻原来没有太大区别。在热浪滚滚时,我这样想。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了他下面勃勃的生机。
但是,他并没有任凭自己泛滥。而是,停下来,把自己的火辣之气疏导掉。
我叹了口气,像是恨铁不成钢,“没有人要你做好孩子。我也不是荆沙,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保留。”
“傻瓜,又不赶时间。”他躺在我身边,轻柔地说,“看过那部片子吗?《志明与春娇》。春娇从男朋友那里搬出来,志明送她到旅店。原本以为可以春风一度的,但是那晚春娇哮喘。她很抱歉,志明说,很多事情不需要一个晚上干完的,又不赶时间。晓苏,因为期待我们有长久的未来,所以,我不急在一时。我也不想利用你的感动趁虚而入,我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有抽身离开我的余地。”
我想骂他傻瓜,叫他自己掌嘴,但是嘴巴闭得紧紧的,因为心被溅湿了。我知道我想跟他做爱并不发自内心,而他确是一片真心。他压制自己的真心,只为了求得我的真心。我没有办法不动容。
“那么,老板,你追我吧。我希望被你速速追到。”我说。
郑简笑,“我会努力的。”
3
【端木】
订婚后,荆沙搬到我家住。她没有住哥哥的房间,妈妈另辟了一间给她。当然,妈妈觉得这只是装装样子,就算她不上我床,难保我不钻她被窝。当然这情况并没有发生。荆沙素来稳重,而我的心情在订婚后一直很糟。
当接到晓苏的恭贺电话时,我简直有点气急攻心。我觉得她在跟我装,装模作样的装。我明明感到了她玩世不恭的语词下潜藏的颤意。但,不装,又能怎么样?我能祈望她说,端木,我爱你,我们重头来过好吗?
我将置荆沙于何地?所以,我只能沉默着听她的呼吸,然后不甘地说:“我们怎么搞成这样——”这是我心底最大的不忍。
荆沙这些日一直在上英语课。回到家,就帮用人干干活,也做点小东西装饰家里。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因为规律,她的两颊变得腴润,那点硬气逐渐消失在过往岁月里。
晚上,我不应酬的时候回去吃饭,但是大多时候,我都应酬,应酬完毕,我并不急着回家,而是转道后现代城。在晓苏曾经躺过的床上躺一躺,嗅一嗅枕巾与被子的味道,虽然这味道早就被尘土与时间弄得面目全非。
在拍卖市场,我买下z画晓苏的一幅画,还是老样子,挂床头,躺床上抽烟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她盈盈的笑,尽管那张脸被切割后有点四分五裂,阻挠我的审美,但毕竟是晓苏。我难以想象z怎么能怀着挚爱切割她。但或许,切的只是自己,那一条条线,是我们的藕断丝连,是心中抽刀断水水更流的那个水。
手续办妥,荆沙订下赴美的行程。妈妈希望我们尽早完婚。荆沙同意,我也没借故推迟。妈妈就定下日子。
现在离结婚也就一个多礼拜了。我却像个逃兵一样,有着日复一日变得像灾难一样深重的潜逃的打算。当然,想想而已,我没有允许自己这么做,这不仅仅因为我要维护家族的声誉,也因为,我不能让荆沙陷于难堪。
我们兄弟欠了她。
哥在天上说:小舍,你将拥有沙沙。
哥不知道,我并不感到骄傲。初恋,已经随时而灭,随境而迁。少年时候,我以为我喜欢的女人就是像沙沙姐那样的。沉静、从容,像一只有着优美线条的古董花瓶,连碰上去都要小心翼翼。现在的我,却非常俗气的欣赏像晓苏这样沾满尘世烟灰又生机勃勃的女性。大概都是这样,年少时,喜欢没有杂质的清素之美,有了阅历方能品出凡俗之美、享受烟火之爱。
然而我不能回头。
除了责任,我对沙沙姐也是有怜爱的。
每次很晚回家,在客厅解着领带扔着西服的时候,总会听到荆沙从楼梯上悄悄下来的脚步。
“舍,你回来了?”她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