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苏一直杳无音信。大概又过了几个月,荆沙给我电话,说,晓苏在医院。
“她怎么了?”
荆沙小心翼翼,“端木,你真不知道?”
我预感不好,“什么事?”
“晓苏她,小产了?”
我脑子一炸,轰地一片空白。
事情就是这样的。晓苏在得知自己怀孕后辞职了。她想过堕胎,也去了医院,最终因为害怕临阵脱逃。方迁回美后给她回话,z的画在双年展上刮起飓风,引起巨大反响,他打算趁热打铁,为他办个个人作品展。晓苏喜出望外。成天忙天忙地为展览作准备,也就把身孕抛到了脑后。可能太过操劳,在6个多月的时候,她大出血,孩子胎死腹中。她也差点魂归离恨天。
“是个男孩。”荆沙说。
我是在三天后去医院见她的,因为害怕自己把握不住分寸。我的情绪经过大起大落,已经不值一提。我只想说,我很希望那个孩子能够生下来。这样,我跟晓苏就有了纽带。一辈子也脱不开。但是现在,征兆很坏,我们本该有的血肉联系,已经没有了。或许再不可能有。
我到医院的时候,她醒着。荆沙和郑简都陪在她身旁。看我过来,他们俩就避出去了。晓苏把头发剪了,短短的,像个小男孩。她苍白着脸,神情有些木讷。看到我时,脸上显出了紧张的但又有点讨好的神情。
“嗨。”她努力想笑笑,结果没有成功。
“疼不疼?”我坐到她床头,希望自己能够心平气和。
“没什么事了。”她又笑,那笑太大了,所以发傻。
“不想笑的时候不用勉强。”
“那是礼节,你是客人。”
我都成客人了。我长叹口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眨着眼,想现编点谎言。
“别告诉我孩子不是我的。”孩子这两字,说得我抽搐。
“是分手后才知道的。”她别过眼睛。
“那也有我一半对不对?”
“你本来就不想结婚,我不想你为孩子勉强。”她怎么能这么想?我真想掐死她。我伸过手去。当然没有掐死她,而是捏住她的手,她退缩了下,没有成功。我把她的手放在唇间摩挲着。暖暖的呼吸罩在她凉凉的手上。她也有点受不住了,垂着头,近乎呜咽着说,“端木,不是这样的,我想要孩子,一点都不舍得他走,我想,要是你不要,我自己养好了……我去了医院,但是轮到我的时候我跑了……”
我抱住她,手轻轻地按着她的背,“我为什么不要?”
她啜泣着,“说什么也没用了。没有用了……”
“我们可以重来。晓苏,”我抬起她的脸,第一次那么低声下四,“以前是我的错,我保证不再对你发脾气。”
她怔怔地看我,然后摇头,“我下个月要去美国。”
“跟z,还是方迁?”我忍住酸意。
“……我小叔叔。方迁在那边等我们。”她眼神突然明亮了,那漆黑的眸点像星辰一样灿烂,我憎恨自己就不能让她这样雀跃,“端木,恭喜我吧,我们那个展览下个月就要开幕了。……我终于做成了一件事。为z。”她露出由衷的笑脸。
我站起身,默默离去。她的开心与我无关。我的悲伤,与她无关。这样子的两个人还有必要折腾在一起吗?
在住院部的园子里,我踯躅又踯躅,春天已到了浓烈处,万紫千红,落英缤纷,仔细瞅瞅,这繁华中却自有一种伤心说不出。
荆沙过来了。
“很难过吧?”她在我身后说。
“有点。”我对她笑笑。
“把她留下来。”
我想起她说到美国去时目中的明媚,摇摇头,“她的心已经走了,她甚至都不觉得失去一个孩子有多大的悲伤。沙沙姐,也许,晓苏真的不适合我?”
荆沙低头一笑,“什么是适合?这天下有多少人能得到那份适合?我们看到的适合还不都是磨合出来的?”
“你和郑简,磨合得怎么样?”
荆沙转过身,我看不到她的神情,良久她说,“很好。”
她说很好,却不带自然的欣喜,可见磨合出来的东西未必就是我们心向往之的。但是我们的心,难道就这么贪?如果不是贪,那就太执着了。
【有爱无爱都刻骨铭心】
1
跟郑简刚刚交往的时候,荆沙总是做梦。梦中有漫天的雾,白惨惨、湿漉漉的。她与觉各站在河的一端。觉一袭白衣,在雾中是一团轻飘的影子,他在遥遥地呼唤她,沙沙,沙沙……荆沙想越河,但是河面巨浪翻滚,就像西游记中的流沙河,简直插翅难飞。她沿着河跑,边喊,我过不去怎么办。觉说,所有人都将过来,沙沙,我等你,我一直会等你。她不能忍受这盈盈一水间的距离了,与其被动地等,不如就主动一点。反正这人世已没有牵挂。她闭上眼毅然跳下去。这时,一股冷冽浸肺腑而来,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流泪了。泪水漫溢到胸膛,在夜色里发出小小的寒光。
她犹豫着,但总还是给郑简打电话。
“又做噩梦了?”郑简已经习惯。习惯她半夜的电话,习惯在夜的绝对寂静中给她抚慰,习惯她一点点依赖上他。他觉得日子这么慢慢展开,露出微茫的光,很好。
“我又影响你睡觉了。”
“没,我在等你的电话。”
“……我们不要开始了。”
“谁说我们开始了?沙沙,我只是你一个朋友,不用怕。”
“今天你给我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