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很好的教养,也很有趣,为什么不试下呢?
荆沙啊荆沙,你年纪不小了。真想一个人住11年、12年……一辈子吗?
荆沙脑子哐啷一下突然疼,就像遭到硬物猛烈撞击。她的意识瘫痪了。每次都是这样,她的潜意识似乎一直在抗拒自己往男婚女嫁上想。
她喝了口水,作了下深呼吸,塞好了名片。
时间昏昏沉沉地走。午夜近凌晨的时候,荆沙实在熬不住,手肘压着书,趴在柜台上盹了过去。
朦胧间,似有人在唤她。
她知道有生意,勉强睁着睡眼,匆忙抓过顾客搁在柜台上的小盒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安全套。便利店午夜的生意端赖于此。
她边打哈欠边扫码,“先生,68块2。”然后很自然地抬头。与对方视线相触的时候,她茫茫然怔住了。
紧急闭上眼,又睁开。不是做梦,那个人还在。
还有必要掐自己的大腿吗?
这么迟疑着,对方开口了:沙沙姐,是我。
这个声音,不仅把她的睡意全部震飞,而且震得她的心脏抽搐起来。
是端木家的孩子,一点没错。虽然隔了十多年,他也早不是当初清涩的模样,但那副落落的气质还是一以贯之的,深情在睫,孤意在眉,她一直觉得这句古话用来描绘他很恰当。
“呃。”她有点尴尬,不只是因为抓着安全套那么简单。
“你出院后,我去你家找过你……你邻居说,你们搬走了。”端木舍眼睛灼出丝丝光亮,但说话语气还是相当平和。
“是的。”那次事故不堪回首。
“住哪?还跟你爸住一起吗?”
“爸爸过世了,我把老房子卖了,换了套小住宅,就住东四环外。大郊亭桥你知道吗?再往东一点。离这不算太远。”
端木舍点点头,“沙沙姐,我想去拜访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明天好吗?我等不了那么久。”
端木家的孩子仍旧是这样,说话文雅但隐含霸气。
“明天,哦,明天……”荆沙头痛着,但也知道没法拒绝。
“你在这上班吗?明天我来接你。几点合适?”
“不不,我只是代朋友值班。好吧,”荆沙无奈道,“明天晚上8点,你要方便,到我店里来。在——”
荆沙说完地址。端木点点头,嘴角展出了轻盈的笑,看上去有几分熟悉的促狭。“那么,明天见了。哦——”他的视线转向那个小盒子,从兜里取出一张百元。没任何异样。好像买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物品。
荆沙将零钱找给他。他接过,与她有轻微的触碰。她恍惚盯住那只手。她知道,那是双干燥的手,关节粗大充满诚意,将她裹住的时候有细微的茧摩擦手背的沙砾感。因这一念,她的内心又遭到巨大的风暴。
端木舍将那只火红的盒子塞进风衣口袋里,像塞进一只兔子一样灵巧而迅疾。“再见。”他笑意盈盈。
“哦,再见!”荆沙还有点恍惚。
端木舍在玻璃门前又折转身来,投向她的目光,像时间穿过记忆的隧道,卷起淡淡的风尘。
荆沙揉了揉眼。有些人在时间的雕刻下会显出颓势,有些人只会越来越光鲜,当然,端木家的孩子,从来不缺魅力。
一阵风过,店里重新恢复寂静。
3
荆沙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已到了下午一点多。她从冰箱里掏出煮熟的米饭,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真空包装的咖喱汁浸水沸腾一番,捞起,拆开包装,将汁液浇在米饭上,一碗香喷喷牛肉咖喱饭就这么速成了。
阳光好到仿佛要爆炸了。荆沙依着窗沿一勺一勺挖饭吃。
反刍着那个色香味俱全的梦,饭吃起来难免索然。
说起来也没什么了不得,无非春梦一场,还相当小儿科。当然,对这方面的事,荆沙一向没有太深入的认识。只是那个对手,她感觉的与最后看到的似乎并非同一个人。
少年时代的事淹没太久,其间的情绪也无法再分明。在十多年后的朗朗日光下,她问自己对端木舍的出现取何种态度。脑子又疼。
这日,荆沙的小店磨蹭到两点多才开。旁边理发店的洗头工跑出来,“哟,荆沙,没生病吧,以为你不来了呢。”
“哪啊,睡懒觉。”
“还是自己做老板好啊。自由。”……
荆沙归整着货品,然后带着几分得意的心情环视自己的小店。
店小则小矣,布置得相当温馨。她刷了果绿色的墙壁,底部画了深绿色的橄榄叶,一簇簇歪着头向上伸延。为充分利用空间,货架横在墙壁上,是米色木条纹的,上面搁着各种各样的本本,卡片,因为几乎都是荆沙自己设计的,非常别致,放到哪里也买不到的。中间还有展示台,插着鲜花,周边都是跟主打品有关的辅助东西,比如攀着七星瓢虫的木夹子,戴着头套露出小圆脸的圆珠笔……生意在经过最初两年的艰苦经营后,已经迈向正轨,维持着很不错的流量。最近还有人想跟她商量合伙做连锁。荆沙没有同意,她对做生意兴趣不大,野心就更别提了。对她来说,开店无非是靠自己的本事谋一碗饭吃而已。吃饱喝足,就够了。她才不要用虚荣心来束缚自己。
陆续有客上门,除了学生,白领也很多。如果碰巧是第一次上门,很少有不惊喜的。更多的是慕名前来。一进来,就会问,这里是“末事”吗?我在论坛上看到帖子哦,或我一个朋友推荐我来的,说你这儿的xx很不错……
对于第一次上门的顾客,荆沙总会送些小东西,有店名logo的信纸,或有自己插图的卡片。她一般不干涉顾客的购物,让他们像孩子一样在店里慢慢探索,慢慢惊喜好了。自己设计的东西能被人欣赏是她最大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