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送她过十字路口再折返回家。她侧过身,看男人在斑马线上走,步态洒落,闲庭信步一样,仿佛两旁静立的车龙都是在为他让路。
那次后,他并没趁热打铁,还是与她维持着清淡的交往,见到了,点点头,打个招呼,能说会话就说,说不了,也不是非要与她磨蹭。可能也因此,反给荆沙留下好印象。
男人推开玻璃门,扫视一圈,将视线搁浅在荆沙身上。荆沙迎着他,点头微笑。她还有半杯豆浆,用不了一分钟就可以打发掉。她以为他不会过来了,但是,一反常态,点餐后,他笔直地走向她。
“真不巧,你又吃好了。”
荆沙将自己的餐盘往身侧移了移,“最近很少见你了。很忙吗?”这阵子见他的次数确实少了。
“恩。”男人沉吟了下,目视她,认真的,“我有个很好的发展机会,但必须离开北京。前阵子一直在跟那边接洽。”
荆沙微微地怔了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微妙的一怔,当然,只是瞬间,她很快展颜,“事业对男人来说很重要,机会还是要把握住的。”
男人咬住荆沙的目光,是第一次显示出这么凌厉的眼风。“事情差不多已经定了,可我却有点不确信。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要是见到你,一定要过来跟你说一声。我甚至有点自作多情地想,要是你下周不见了我,会不会猜测我怎么样了。虽然终究会淡掉,但是开始几天你会这么想吧。”
荆沙哑然,小心避开他的目光。
“请恕我唐突,”男人继续道,“以前每次在这里见到你,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们是有牵系的。我在心里想象过你,你的生活。很多时候,想过来跟你说话,又怕你不习惯。我觉得你是个享受安宁的人,而安宁,通常只有在发生过故事后才能修炼出来。”
荆沙哂然一笑。
“我不想隐瞒对你的好感。我更不想破坏跟你之间这种自然的感觉。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相信,在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我会做出这种柏拉图的事情来。这城市本身我并没有太多留恋,到最后放不下的居然是感觉。这几天我没有来,就是想试着摆脱一下这种感觉,可是它像影子一样,飘忽,却存在。离开一个城市,有很多个理由;但是只要有一个理由,我就可以留下。这是我的助手说的一句话,我觉得满有意思,虽然可能并不适合我们,但我依然想试试。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多大,有什么历史,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愿意赌一把默契,押一次感觉。我想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你别紧张,也不用不安。更不必马上告诉我。”男人掏出一张名片,郑重地放到荆沙面前,“我的航班定在下周五,下周五之前,你随时可以给我电话。”
好像天方夜谭,荆沙抓着已经空掉的豆浆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感到迷糊。
他为什么能对她作出这样的表白,在认识尚不深的时候?没错,她相信熟悉不只是声音层面的意义,也认定这世上存在神交这码事,就是没有办法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赌感觉,她呢,需要配合他吗?
当然,这不是一场冒险的游戏。荆沙微微笑了,收起名片。收起名片的刹那,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打那个电话,名片只是用来纪念的。
“事关终身,我需要好好想想,不是吗?”她眨眨眼。
“我希望是开始,而不是结束。”男人松弛下来,眼睛里充满和煦的温情。他身上有水的气质。
荆沙在心里呻吟了下,难免对自己的决定感到遗憾。诚如他所言,他不告而别的话,她会揣测,会焦急,会想念,虽然最终会淡掉。但无可否认,他已经在她心里留下印痕。虽然这印痕还不足以去撼动那份记忆。
2
如果不是代小丽值班,荆沙大概不会遇到端木舍。
在这个匪夷所思的晚上遇到他,不知道冥冥之中蕴藏了怎样的玄机。
荆沙刚回家,拖鞋还未换,门就被蓬蓬砸响了。
是对门住的小丽,一脸的焦急。“荆沙,不好意思啊,又要麻烦你了……”
小丽是个单身妈妈,在一家便利店工作。她说东东发烧了,要马上送医院,问荆沙是否可以代她上下晚班。
小丽的便利店管得严,缺勤的话一个月300的全勤奖就没了。逢到东东有事,小丽都叫荆沙代班,邻里邻居,荆沙自然也乐意帮忙。
“那你快去吧,店里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安慰了小丽几句,荆沙连忙赶至位于后现代城的便利店。
她来过几次了,熟门熟路,换上工作服后,就跟前一班的王阿姨交班,坐到了收银台后。晚上的便利店并没什么生意,荆沙拿起随身带的书想读一读,翻了好几页居然不知道书上讲了什么。她知道自己有点心神不宁。被那个男人搞的。
便去包里掏那张名片。细细地研究着。
名片上显示出了那个男人不错的经济条件,他叫郑简,是一家台资企业的市场总监。
荆沙将刚刚消失在“源源”的那一幕又重放了下。
又想起几个关于他的细节来。
有次,服务员端餐过来时,不小心溅到他身上,对方还没开口说什么,他已经一叠声道,不要紧不要紧,衣服总是要洗的嘛!
他跟她说过,最怕因为自己给别人造成尴尬。问他最尴尬的事,他道莫过于隔着大老远看到有个半生不熟的人向你走来。你是不知道维持着僵硬的笑笔直地走向他好,还是大老远大喝一声,再拔脚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