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来那一对宝蓝色没有瞳仁的眼球,此刻自己跑到了李好问手中,随后李好问的身形已经闪至石壁之前,他双手一抬,将那对闪烁着奇异光辉的海蓝宝石填入了石壁上的凹陷中。
随即他感受到了澎湃的力量——
但这种感觉只是稍纵即逝,转眼间,一切又已经回到最初,卓来的双眼跑到了李好问手中,然后李好问不由自主地完成了“献祭”圣子的仪式,随即感受到了澎湃的力量。
这种循环出现到第三遍的时候李好问自己也明白过来了——这也是幻象,不是现实。
这大概类似后世的虚拟现实技术,但是比后世人类所开发出的技术更加高明,一切都感觉是那么真实,就连得到力量之后那种志得意满的心情都被模仿的惟妙惟肖。
可是幻象毕竟是幻象,在心如铁石的李好问看来,卓来永远是卓来,不是什么“圣子”。
无论这“虚拟的献祭”放送多少遍,无论那“力量”带来的感觉那么令人心安、令人骄傲……李好问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零”那张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整个人甚至向前迈了一步,脸上浮现出殷切的希冀。
但幻象终究是幻象,脑花也始终只是一碗柔嫩的脑花。“零”就算将它投射出的形象贴在李好问眼前,也没法真正驱动李好问的一根手指头,顿时涨得满脸通红,眼露急切。
“就这么想我赶紧将圣子献祭?”
李好问冷淡问道。
“这……拥有力量,获得神格……难道不好吗?”
“零”猛地收去了神情里的急切,满脸堆笑地说。
在整个这过程中,卓来如同一枚塑像般,一动不动。
那对宝蓝色的明净双眼宛若波澜不兴的海洋,没有半点波动。
就在这时,李好问忽然转头望向李贺——
李贺猛地伸手,去拉住盛放着那碗“脑花”的抽屉。
“郑兴朋”的形象立刻发生抖动、扭曲。这个穿着大唐官服的中年男人脸上肌肉一阵乱抖,眼神里颇有震惊与不解。但随即那眼神也慢慢变冷,逐渐流露出不善。
“献祭‘圣子’,获得新的神格云云,只怕是尔等为了谋求一己私利而编造的谎言吧!”
李好问不再拖延,率先撕开对方营造的谎言与幻象。
“何以见得?”
“零”态度貌似恭敬地请教。
“你自己也说过,‘圣子’一向诞生在吐火罗人的几个大家族里。”
李好问开口解释,他心里实在难以忘怀塔什克临死之前流露的那份痛悔。
虽然他与塔什克的目标相左,但是塔什克临终之前的痛苦与懊悔也一样深深感染了他。
试想,吐火罗人不惜牺牲那么多生命,以此为代价只为了除掉“圣子”——这难道还会是什么好事?
“吐火罗人要么从他们的‘圣子’那里得到了某种信息,要么从世世代代的观察中得出结论。他们反对‘圣子’献祭,甚至甘愿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这只能说明他们根本就看破了某种谎言——只是难以表达,或者干脆,不能说!”
再加上当初那个“二十六”的警示也提醒了李好问。
墙壁上已有“十二对”被献祭的眼睛,再凑上卓来这一对就又凑出“二十六”这个数字了。
“二十六”本就是他从危险预感里得到的信息,未必就是指“始祖”的二十六枚肋骨。
而“郑兴朋”的态度,也令李好问越发肯定:他必须阻止“圣子”的献祭,必须保住卓来。
这时“郑兴朋”忽然又变得气定神闲了,慢悠悠地开口:“只是想提醒一下尊驾,看看自己的身体吧。
“你其实已没有选择。不献祭‘圣子’,你就会变得与黄帝一样。”
李好问没有答话。
他刚才就已经留意到了。
表面上一直在与“郑兴朋”东拉西扯,事实上他已感受到自己被卓来咬过的那只手臂,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
用余光看去,李好问能看到他的手臂被一层黑气笼罩着。
而被卓来咬过的那个伤口,原本只是两排小小的齿痕,现在那附近的皮肤已经溃烂了一大片,露出里面的血肉和筋骨。
难道这就是“污染”的源头?
既然李好问不言语,“郑兴朋”便表现出十分得意:
“遵从先行者的意志,好好地向祂献上献祭祂绵延于后世的血脉吧!
“这和你的初衷并不冲突!你不就是想要接触圣子身上的‘污染’吗?那根本不是什么污染,那就是圣子即将回归本源的表现。
“圣子主动回归,你还总拦着他干嘛……”
这个“零”巧舌如簧,不断劝说。
李好问不言不语地等了半晌,忽然撩起自己身上那件袍子的袍角,屈膝盘腿,施施然坐在地面上,抬起头,对“零”笑道:“既然我也已经被污染了,那么既来之则安之,不如我在这里住下好了。”
这一手出乎“零”的意料,它顶着的那张“郑兴朋”面孔瞬间凝滞了片刻,似乎本体懵逼了,连累投影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紧接着,李好问伸手拍拍自己腰间蹀躞带上佩戴着的荷包,笑道:“好了,小家伙,该你出马了。”
只见那荷包里迅速爬出一个小小的银色人形,有手有脚,小小的脑袋上却没有任何五官。这银色的小人儿扬起头迅速地“看”了李好问一眼,似乎异常不舍。
但李好问冲它点了点头,这小小的,泛着银光的身影立即从这洞穴中闪身而出,向神山下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