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淑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左不过是些早已念叨了千万遍的规训。
要听话、要乖顺、要做好一个完美的贤妻良母。
辛明昭眼睫微颤,目光忍不住又睨向身侧。
十几分钟过去了,那辆商务车始终一动不动的停在原地,靳行止也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懒散,半边侧脸隐匿在昏暗中,唇间一点火星若隐若现,浑然不顾飘入车窗的雨丝。
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打湿了些许,薄薄的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分明的肌肉线条。
辛明昭攥了下手指,在安淑话语暂停的一个瞬间,轻声开口:“妈妈,很迟了,您早些休息。”
“别影响您的美容觉。”
安淑略微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和你说句话都嫌烦了是吧……”
正在此时,原本安安静静的商务车蓦地发出了一声鸣笛。
辛明昭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匆匆抬眼望进大开的车窗。
电话那头,安淑的话语也顿住。
她不知想了什么,语气明显和缓了下来,“是不是小柏在催你了?你这孩子,也不和妈妈说清楚,我们的电话哪儿有小柏重要啊?快去吧,别让小柏等久了。还有,我看那边雨大,回去后别忘了给小柏准备姜汤祛寒。”
辛明昭低低应了声。
等到电话被挂断,她犹豫了下,往车边靠近两步,微微俯身:“……靳先生?”
靳行止懒倦嗯了声,嗓音带着哑:“上车。”
说话时,衔在唇间的火星轻晃了晃,有淡淡薄雾逸散开。
辛明昭鼻尖微动,嗅到了一股恍若雨后茶山清冽微苦的气味。
微妙的熟悉。
有些像她毕业前调出的那一款香水,前调是清新的香柠檬和苦橙,中调混杂薄荷与打磨到极轻薄的馥郁无花果,余韵悠长的尾调则是冷调微苦的龙井茶香。
辛明昭停顿了下:“靳先生,我是要离岛……”
“知道。”靳行止侧眸,语调散漫,又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捎你一程。”
靳行止……人还挺好的?
辛明昭听说过这位靳少爷混不吝的嚣张做派,才回国不到半年,就做了包括但不限于把亲爹气进医院跟过去扬言提前几十年拔管、把继母糊到院子里翻修的泥土地里还美其名曰帮她敷火山泥面膜、再把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叽叽歪歪的弟媳捆在一起丢别墅区绿道上宣称马戏团看猴不收费……等等事。
传言中嚣张桀骜的男人,和此时眼前神态自若的靳行止,仿佛是两种存在。
辛明昭想了下到候船厅的漫长距离,又看了眼在风雨中不住轻晃的伞,没再拒绝。
前座的司机存在感很低,却在靳行止尾音落下的第一秒就打开了车门,顶着风雨小跑过来,将辛明昭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辛明昭连声道谢,下意识去拉了副驾驶的车门。
没拉动。
她眼睫微颤,又看了眼后座方向。
车窗还大开着,男人刚掐了烟,眼眸漫不经心低垂,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司机回到了驾驶座,一本正经目视前方,也没给她开门的意思。
辛明昭脸色微白,握着伞柄的手指不自觉收拢。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脊背绷起,唇瓣也抿紧了,像是什么被暴雨劈头盖脸砸了一通、分明瑟瑟发抖却不敢露出一丝软弱的小动物。
……不是没有过。
在十岁的辛明昭刚到萧家的那一周,萧柏和他的那群朋友,带她去了京郊地带,又在一起下车后,几人嘻嘻哈哈重新跑回车上,故意锁了车门。
辛明昭茫然不知的去拉车门,却被启动的车辆带着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只能眼睁睁车辆呼啸而去。
她被丢在了废弃的烂尾楼工地,身上连一个通讯工具都没有。
那些人天真又顽劣,自以为只是做了个恶作剧,却从没想过,辛明昭孤零零一个小女孩,在偏僻废弃的远郊,要是遇到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铁皮房外蹲在门口赤着膀子凶神恶煞的零工、成群结队凶悍吠叫的流浪犬、眼神放肆打量她穿着和颈间项链的老人……
辛明昭怕得发抖,不敢哭也不敢停下脚步,在烈日底下走了一个多小时,脚后跟被新鞋磨出了带血的水泡,才跌跌撞撞找到了一间派出所。
萧爷爷接到电话大发雷霆,连忙赶来将她带了回去,又罚萧柏在她房门前跪了一晚上。